第54章
  付灵瑶叹了口气。
  好吧,这本时尚杂志确实在国内并不是特别有名,因为品牌起源于欧洲,本来就着重于新锐设计和先锋摄影师,风格偏向小众。
  不过她倒觉得杂志风格和这次的主题调性挺配,摄影系的同学每期都仔细学习,应该会喜欢。
  “明天要上台演讲了,紧张吗?我看你似乎一直在删删改改。”
  钟云飞关心的同时,不忘从养生壶里倒出杯冰糖雪梨汁递给她。
  周一下午,她和钟云飞约好在原先的办公室排练。
  付灵瑶心虚地接过杯子,她刚才一直在到处刷屏,稿子反而没写几个字。
  “还好,只是在设想万一被评委刁难了怎么办。”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不用担心,这可是美院和闲云堂的联名。”钟云飞宽慰她,“不看僧面看佛面,评委不会太为难我们,再看不上也会给个安慰奖。”
  “好吧,谢你吉言。”
  第二天下午,两人赶到报社报告厅,这里已经改造成外事礼品设计大赛的比赛现场,每一个参赛品都单独打上了暖调灯光。
  付灵瑶今天专门穿了件新中式棉质连衣裙,颜色与礼盒第一层的天青色汝瓷相近,极具韵味。
  钟云飞则披了件竹绿长衫,下摆刺绣松柏花纹,衬得他眉目清俊。
  国际评审组驻足时,付灵瑶负责中文介绍,钟云飞负责英语,偶尔蹦出几个法语词汇,照顾法国评委的心情。
  “欧美客户非常青睐香薰蜡烛。贵方是否考虑过在第三层加入类似品类?”有评委问。
  也有外国评委赞同:“没错,欧洲客户最爱这种能唤醒多重感官的产品。”
  付灵瑶脊背绷直:“香薰蜡烛内含的挥发性香精会渗透茶叶包装,附着在茶叶上,白牡丹的兰花香与金牡丹的蜜韵都会受到影响,茶叶品质也会加快衰退,我个人十分不建议这么做。”
  “说实话,大部分外国人并不理解我们追求的茶叶原味,他们只顾加奶加糖。香薰蜡烛的香精沾到茶叶上,说不定他们还觉得更好喝。”发声的评委没忘了嘱咐身边的翻译,“这段话就别翻了,我们自己人聊聊。”
  “换成容易吸味的陈茶,你们还能降低成本。”另一位中国评委调侃。
  付灵瑶还想争取,钟云飞轻轻拉住她。
  “王教授说得对,一听就经验丰富。我们会认真设计,期待下次能给各位带来满意的作品。”
  钟云飞边说边拉开礼盒第二层:“就像这白牡丹,非得用天青色汝窑配羊脂釉,才衬得出它'月下清霜'的意境。”
  评委们发出赞叹。
  钟云飞手指抚过茶具上的缠枝纹路。
  “若是蜡烛外观设计得不好,岂不类似往宋徽宗的《瑞鹤图》上贴荧光贴纸?”
  哄笑声中,付灵瑶看见他背在身后的左手对她比了个ok手势。
  第44章
  按照规则,结果并不会当场决定,下班时间到,评选过程也随之结束。
  两人并肩在会场外走廊上行走,怀里抱着礼盒样品的钟云飞问付灵瑶:“等会儿你去哪里?”
  付灵瑶把快要掉下去的包带重新挂好,随意地回答:“出去骑个共享单车到地铁站,坐地铁回家。”
  “刚才一直没说,我的公文包不见了,车上找过没有,估计忘在了办公室,正准备回去找找。”钟云飞提议,“跟我一起走,我记得酒店边上不就有地铁站。”
  付灵瑶本意也是坐地铁到办公室那边开车,便从善如流地点头:“好啊,麻烦你了。”
  两人一起离开会场,上了车,钟云飞启动。
  “不得不说,你比我第一次坐你车开得好多了。”
  钟云飞抓紧空隙,转头凝望她一眼:“熟能生巧嘛,你要是喜欢,只管叫我接送。”
  付灵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那么忙哪里有空。”
  “跟你有关的,我什么时候都有空。”钟云飞停顿了下,终于鼓起勇气,继续说,“只要你男朋友不介意。”
  啊?付灵瑶没多想,顺嘴否认:“我没男朋友啊。”
  钟云飞的脸从惊讶转到惊喜:“你没男朋友?”
  付灵瑶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数:“我要忙学业,忙项目,还要打工,哪里有时间谈恋爱。”
  “太好了。”钟云飞开心得加了一脚油门,车速骤起。
  “什么?你居然觉得我忙到没时间是好事?”付灵瑶撇嘴。
  “我错了我错了,童言无忌,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车停在了酒店停车场,两人下车。
  “谢谢你送我过来,我回去了。”付灵瑶告别,准备等钟云飞离开,自己再去停车场开车。
  “不够意思,也不陪我去找找,我的证件银行卡和家里钥匙都在里面,万一真丢了怎么办。”钟云飞牵住她的胳膊,不容置疑地往大门走去,“最起码也得帮我开个门吧。”
  “好,陪你。”
  走廊的感应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钟云飞再次偷偷确认裤子口袋里的天鹅绒项链盒子依旧完好,每走过一间房门,门上的金属饰面都映出他正在反复练习的微笑弧度。
  付灵瑶从包里掏出办公室房卡,将卡片贴上感应器,刷开门,把大门推到门吸上,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浑身软得快要站不住。
  浓烈的牡丹胭红麂绒气息扑面而来,她踉跄地扶住门框,瞳孔里倒映着满室跳动的暖黄光点。
  无数香薰蜡烛沿着墙角蜿蜒成星河,弯曲处用红色玫瑰装饰。
  原本堆满杂物的办公桌收拾得干干净净,放上了一个小蛋糕,围绕着蛋糕,桌子上用金粉写了钟云飞爱心付灵瑶字样。
  钟云飞慢慢把她扶到了办公桌前,捧起被爱心圈住的红色蛋糕,点燃上面的520数字蜡烛,端到她面前。
  他红着脸说:“我从来没想过,这辈子还能跟你再相逢,又觉得自己特别幸运,能跟你做到这么多交集。灵瑶,我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可不可以给我个机会,做你的男朋友?”
  付灵瑶浑身冰冷,好像整个人卡在刺骨的冰川裂缝中,五感冻结,听不到他的话语,也看不清他的脸。
  办公桌上用金粉勾勒的爱心突然扭曲变形。那些闪烁的光点化作九岁生日夜的火苗,记忆中妈妈的笑容和言语在脑海深处炸开。
  那天,妈妈也像这样,在屋里摆满了鲜花,点满了蜡烛。
  “爸爸今天肯定会来给灵瑶过生日,我们布置了好多东西,妈妈和灵瑶都很漂亮。”
  “没关系,过了12点才到你的生日,爸爸肯定是准备了惊喜,要生日当天才送。”
  “他为什么不接电话?!你真没用,连你亲生爸爸都不想看你一眼。”
  “你说,如果我们俩都死了,连带这栋房子和回忆也化为灰烬,他会不会后悔……”
  "灵瑶?"钟云飞的声音仿佛隔着水幕传来。
  他捧着的蛋糕在视线中分裂重组,红色的奶油玫瑰幻化成妈妈涂着丹蔻色指甲油的手指。
  满屋的蜡烛在付灵瑶眼里燃烧得越来越旺,如同当年妈妈试图点燃两人身上纱裙时,手里的名贵防风打火机,火舌不断向她袭来,甚至燎上了她的衣领,她怎么吹也吹不灭。
  我不想死!
  付灵瑶尖叫着抢过钟云飞手里的蛋糕,狠狠倒扣在离自己最近的蜡烛上,飞溅的奶油在他竹绿长衫上炸开斑点,融化的蜡油溅上她裸露的皮肤,像团滚烫的蜘蛛网。
  她逃窜到卫生间内,锁上门,把花洒开到最大,躲进水流铸成的防护网里,蹲在浴室地上,抱头哭泣。
  花洒喷出的冷水浸透纯棉连衣裙,瓷砖缝隙里蠕动的黑色细线顺着水流爬上她的小腿,就像当初她提出把妈妈送进疗养院时,那些试图缠住她脚步的非议。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锁被砸的声音,木门轰然洞开的瞬间,一个身影出现在眼前。
  “别过来!”
  她飞快地跳起来,拔下墙上的花洒,开到最大,对准来人。强烈的水柱喷射到来人头上,脸上,身上,再顺着他的衣物流到地面。
  那人并没有因此退缩,而是抹了把脸上的水渍,一步一步坚定地朝她走来。
  付灵瑶触电般蜷进墙角,指甲在防滑垫上抓出五道白痕。
  钟云飞把浑身颤抖的她抱进怀里:“别怕,是我。”
  他不断地重复,再重复。付灵瑶终于听清了他的声音,认出了他的脸。
  她再也握不住手中的花洒,任由它“啪嗒”落到地面。
  “对不起。”付灵瑶虚弱到极致,还是把手按在他胸前,想把他推开。
  “原来……你怕火。”钟云飞没有松开怀抱,“所以你才说自己从来不进厨房,坚决反对礼盒里加香薰蜡烛的方案,更不愿意跟我一起去放篝火。”
  他把下巴放付灵瑶肩膀上,水珠从他的发梢滴落在她的肩胛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