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他话锋一转,微微提高声量:“我就纳闷了,前些日子我不是才请晁先生来施展过驱魔之法吗?怎的又要驱魔?”
  晁不疑这才抬起了眼睛,里面一闪而过了一丝心虚,他又低下头来,谦逊道:“或是真人与我法术不同,但若对高公子有益,在下愿与这人切磋交流一二……”
  “砰”的一声,高明远一拍桌子,茶杯跳了起来,洒出了茶水。
  “晁不疑,你还敢提我儿子?”他厉声道,“若不是你,我儿子怎么会得了癔症,整日浑浑噩噩,险些丢了性命!”
  晁不疑面不改色,只淡淡道:“高大人,我不懂你的意思。”
  高明远似猜到他的反应,朝门口的几名家丁打了个手势,便从堂外扔进来一个人。
  那人惊恐万分,吓得直哆嗦,一进来便跪在高明远面前:“高大人,您拿我来这是什么道理啊,我不过是赌场里面一个小小的喽啰,实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过您啊……”
  高明远“啧”了一声打断他,用下巴点了点晁不疑,问道:“这人,你认识吗?”
  那人跪了几步到晁不疑跟前,歪着头仔细打量,晁不疑的头埋得更低了。
  他回过头来望着高明远,高明远又“啧”了一声,阴沉着脸,扔出几两碎银到他跟前。
  “认识啊!”那人忙不迭捡起银子,磕了几个头,什么都招了,“高大人,这人来过我们赌场,给了我几个钱,让我给高家府上下人的酒里掺过东西……我想着他是来赌场要债的,就是法子古怪了些,便也没有多想……是小的错了,是小的错了……”
  高湛在屏风后面听得心下一沉——原来高家府上前些日子得癔症的下人,居然也是晁不疑搞得鬼。
  高明远挥了挥手,几个人又上来将赌场那人拖了出去。
  客堂内恢复了安静,只听高明远又问道:“晁不疑,你为何处心积虑要让我儿以为他杀了牡丹,叫他差点失了神智?你接近高家到底有何目的?”
  晁不疑沉默半晌,终于抬起头,轻轻说道:“高大人,我承认,我接近高家是有目的的。高公子的事情,也是我安排的。”
  高湛顿时觉得一张天罗地网将他盖住了,叫他透不过气来。
  ——小剧场一则——
  敖瑞紧急辟谣:本犬不吃……
  第35章
  高明远似是没有料到晁不疑如此坦率,忍不住斜眼瞟了他一眼。
  却见晁不疑抬起了头,神态自若,平静地与他直视道:“高大人也许知道,我因仰慕大唐,自倭国而来,一心想效法前辈晁衡,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
  “可惜,不疑既不是世家贵族,又不能参加科举考试。苦于朝中实在没有门道……”
  这第一句话便露出了破绽,高明远又一拍桌子:“胡说八道!若你为了入朝为官,大可参加宾贡科考试,何来没有门道之说?”
  “高大人有所不知,”晁不疑苦笑道,“参加宾贡科考试,要在国子监学习八年之久。倭国的遣唐使,不过也只能在大唐逗留十年。若八年之后我不能通过考试,所有的努力便都白费了。”
  “因此,我这才想到,若以阴阳术引起宰相大人的注意,便可得到举荐,尽早入朝为官。于是,我买通了赌场的人,不仅给高家的下人下了蛊,还给杜大人家的下人也下了蛊,妄以治疗怪病之举引起二位大人的注意。”
  他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歉意,反倒是理直气壮,仿佛世间的道理本该如此。
  高明远摩挲着手边的茶杯,眯起眼睛审视他,并不急于打断他。
  晁不疑便接着说道:“谁知,这法子没起作用,反倒引起了杜公子的警觉。无奈,我又在长安城中四处打听,得知高公子倾心于牡丹,便请牡丹提出与高公子私奔……”
  “你又是如何认识牡丹的?”
  “牡丹的父亲也是倭国的遣唐使,也曾来到大唐求学。这次我来大唐前,他专程托我寻找他在大唐的女儿。”
  高明远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
  “我请牡丹与高公子约好在城东相见,本打算守株待兔,将高公子带回来,再取得您的信任……”
  听到这里,高湛如遭雷击,原来牡丹竟是晁不疑安排好的一出“仙人跳”,自己竟差点成了晁不疑的投名状!只感觉钻心的痛,流下眼泪来,原情情爱爱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将假意当真了情。一时之间,痛苦得跪倒在屏风后,掩面流泪。
  “……却没想到,牡丹竟动了真情,违背了和我的约定,与高公子约好在城南见面。”
  这话传进了高湛的耳朵里,他终于好受了些,抚了抚胸口——牡丹原来还是爱他的。
  “可没想到,牡丹竟在青龙寺遭遇了不测。之后,高公子又来询问我幻听牡丹姑娘声音之事。我便将计就计,对高公子下了幻蛊。”
  高湛听得情绪起伏,高明远却是听得怒火中烧:“晁不疑,你把我当三岁小儿?若没有真人解了高湛的幻蛊,怕是高湛他已经自裁——你竟然敢说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好让我举荐你?”
  “是在下考虑不周,”晁不疑鞠躬作揖,“那幻蛊在人体内十天半个月便可排出。只是没想到高公子情深义重,过于悲痛,才有了轻生的举动。幸有真人相助,在下实在惭愧……”
  “不过,既说到这位真人,”晁不疑话锋一转,“想是法力高强,才看穿了我这幻蛊之术。不知道他对这长生之法又有何解呢?”
  高明远皱了皱眉,只当他是胡言乱语,挥了挥手想让家丁将他赶紧带走。
  晁不疑却锲而不舍道:“高大人,圣人追求长生,朝堂内外众人皆知。在下有一办法,或许可解高大人与太子之忧虑。”
  高明远脸色一变,抬起一只手,动了动手指,门外的家丁便散去了。
  他耐着性子,威胁道:“晁不疑,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蓄意谋害宰相之子,在大唐律令该当何罪?若再耍把戏,我立刻将你扭送官府!”
  晁不疑面无惧色,变得难以捉摸,反问道:“高大人,可曾听过徐福东渡的故事?”
  高明远自然听过。
  徐福东渡的故事与长生有关,屏风后的高湛也暂时忘记刚刚的悲痛,打起精神听起来。
  “传说,徐福于海上遇蓬莱仙山,见到海上之神,便代秦始皇与它求长生不老之药。神则要他献上三千童男童女,便赐长生之法。徐福向秦始皇求来三千童男童女,再次东渡。这次他再也没有回来,而是在蓬莱仙岛之上生活,繁衍生息。据说,那蓬莱仙岛便是倭国。——不,不是据说。徐福确实流落到了一座岛屿上,那岛屿正是东瀛九州。”
  “你怎么知道那岛屿便是东瀛?”高明远竟听进去这故事了,问道。
  “因为,我便是徐福的后人。”晁不疑道。
  客堂中短暂的沉默。
  高明远爆发出一阵笑声,“晁不疑啊晁不疑,你就这样贪生怕死?竟编排出这样一则故事狂骗我?”
  他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衣袖放下来,脸色变得铁青,又要叫下人将这个骗子拖出去。
  晁不疑不慌不忙,从胸口掏出了一枚弯钩白玉符节,递给了高明远。
  高明远将着符节举起来,对着天光仔细检查。
  符节的白玉发黄,显是老物件了。正反面都刻着铭文,几经磨损,好一会才能辨认出几个大字:“徐福节。东渡寻长生。”
  高明远“哼”了一声,将符节丢在桌面上,轻蔑道:“晁不疑,你倒是为了这骗局大费周章!”
  “高大人若认为这是骗局,这便是骗局。”晁不疑面不改色,“我只知道,如今圣人正求长生,太子殿下殚精竭虑,为陛下排忧解难。”
  “你这是什么意思?”高明远的声音冷下来许多。
  晁不疑双手握于胸前,行礼道:“在下的意思便是,这长生之法,若太子认为是骗局,便是骗局。可是,若圣人见到这符节,相信有徐福东渡,相信有我这个徐福后人,那天下便有长生不老之术——我也可像太子所请真人,为圣人祈福长生。太子所想不过与我是同一个意思。”
  高明远终于收起了不屑的神情。
  晁不疑跪了下来,行了一个大礼,“晁不疑所求不多,愿助太子成就大业。”
  ***
  高湛说完,醉倒在桌上,酩酊大醉,又哭又笑。
  舒慈、杜月恒和玉莲面面相觑,俱是惊愕不已。
  她一把提起他的后脖领,追问道:“然后呢?你爹说什么了?”
  高湛手在空中抓了两下,仿佛嫌舒慈声音吵:“这后面太子什么的……是我能听的吗?”
  舒慈哭笑不得,不知这高湛是真傻还是假傻。
  她使劲将高湛推到一边,只感觉眉头间阴云密布,与杜月恒分析道:“胡左和胡右亲眼所见他召出了那两只镇墓兽,我们又在秦始皇陵的幻术中见到了徐福东渡之景,难道晁不疑真是徐福后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