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徐承儿听着,伤心叹息,“那王霜娘好生可怜,她才十二三岁呢。”
  “是啊。”元娘也跟着叹气,为王霜娘可惜,她道:“也未必是定论啦,都是我的猜测,兴许官家仁善,就赦免了她。”
  那么年轻的生命呢。
  元娘和徐承儿一块感叹了会儿,正好徐家快吃饭了,元娘就告辞回自己家,却见阿奶并不在家。
  犀郎也不在,他去上学了。
  岑娘子见她回来,给了元娘二十文,交代她自己出去吃,或是在自己家的铺子里吃点。
  至于岑娘子,她和隔壁阮家的于娘子约好了,要出去吃斋饭,上午去庙里上香的时候,就交过钱了。就是为了等元娘回来,交代一声,免得让元娘回来一个人见不着害怕,岑娘子才拖到现在。
  她到如今还记着,刚搬来汴京时,全家人都出去了,就留下元娘一个人在家里睡着。
  结果元娘醒过来找不到人,又惶恐又害怕,看到她回家,扑进她怀里时,说话的声都带着颤音。即便几年过去,元娘早就不是那个十一二岁,头一回出村子,没见过世面的农女,但岑娘子仍旧把那事记在心上。
  每想起一回,她就心疼一回。
  在岑娘子心里,元娘永远是那个需要人陪着,否则就会害怕的女童。
  一听岑娘子提起这个,元娘就红了脸,她叉腰故作生气,实则羞恼,边说边跺脚,绣鞋上的流苏可劲地晃,“我如今大了,才没那么胆小,阿娘莫提,莫提!”
  说是生气吧,她对着阿娘又不自觉娇声,小女儿情态尽显。
  可把岑娘子逗得心软,宠溺的给她擦擦汗,“好好好,阿娘不提了,我们元娘胆子最大,成了吧?”
  元娘满意点头,骄矜道:“这还差不多。”
  岑娘子无奈摇头,脸上挂着慈爱纵容的笑,去屋里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放了祭品与香的竹篮子,边往外走,边叮嘱,“若要出去,记得锁好门,在家里可别谁敲门都开,要听听声。若是想吃什么,手里头钱不够,娘屋里的衣箱上头还放了点铜钱,自己去拿……”
  元娘从开始的乖乖点头,到木然的快快点头,“知道了,知道了,阿娘你放心出去吧,再说了,还有万贯陪着我呢。”
  在元娘的强烈要求下,以及瞥见于娘子已经过来等自己了,岑娘子可算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岑娘子这样的性子,对孩子极尽宠溺,所幸上头有个严厉的王婆婆镇着,否则还真怕会养出纨绔任性的孩子。
  元娘看阿娘走了,就开始和万贯商议要出去哪吃午食。
  但万贯定然是不会给任何提议的。
  元娘又不想在家里的食肆吃,外人吃着兴许觉得好,但她一连吃了几年,再好吃也吃怕了。
  不知怎么的,元娘想起了魏观说过的战事。魏相公是魏观的亲戚,他知道的应当会多一些,而且他说的言之凿凿,元娘想,不如同阿奶说一声好了。
  阿奶那么厉害,说不准这些话当真有些用呢?
  做小娘子,要敢想敢干!
  横竖待在家中无趣,元娘决定带着万贯去新铺子寻阿奶。
  而且马行街,那可是汴京最繁华的一段了,那里的夜市比州桥这边的热闹十倍不止。而且那边有天南地北的食肆铺子,到处都摆着吃食摊。
  在那住的商人,家中灶房一年都开不了两次火,灶上会积起厚厚的灰尘。
  因着,在马行街,一日吃一样吃食,吃上一年都不会重复,而且价廉,很少的钱就能吃饱。
  徐承儿带元娘去寻汴京好吃实惠的食肆,经常就是往马行街那附近跑。
  元娘果断决定去寻,她其实还不知道具体是哪家铺子,但挨个逛过去嘛,若是遇到喜欢的吃食,也可以买了边吃边吃,就是寻不到也没什么,左不过回家来。
  她掂量着沉甸甸的小钱袋子,把阿娘给的二十文也给塞进去,拿在手里愈发沉,元娘脸上的神情也愈发满足,笑得牙不见眼。
  元娘也是贪财的小娘子呢!
  她巡视了下屋子,灶上没烧火,盆子里没有炭。
  临走前,元娘摸了把小花毛发柔软的脑袋,抱着亲了口,然后才走出去,把门用铜锁给锁上,铜钥塞进荷包。随着门被阖上,门上贴的神荼和郁垒彻底正对巷道,他们面容威严,眼似铜铃,瞪着沿途行人,尽职尽责的守护万家百姓。
  元娘拍拍手,万事俱成,带着万贯往马行街去走。
  去马行街还是得走挺久,还好元娘跟着徐承儿一块,成日里上蹿下跳,大街小巷地跑,体力好得很。
  元娘听阿奶和阿娘闲聊的时候提过,大致知道在哪个位置。
  她走了会儿,顺道随手在摊子前买了点腌制过的橄榄。
  这个月份没有青橄榄,要不然吃青橄榄最解腻了,打发时间也好,因为吃着不像蜜饯那样容易酸牙。它口感涩涩的,汁水细品时才有点甘甜。
  现下卖的橄榄都是腌过的,黄澄澄,除了皮吃着有点干干涩涩,咬开后滋味是纯甜的,没有半点酸,还带着点橄榄的清香。
  其实这个佐茶也不错。
  元娘分了些给万贯,边吃边想。
  才吃了两个橄榄,就叫她把新铺子给找到了。
  不单是因为元娘眼尖,更要紧的是王婆婆嗓门够大,她正和人吵架,吵得虎虎生威,把那个粗嗓门的男人压得声都听不见。
  “你自己瞧瞧,这与我定下的尺寸差了多少,八仙桌桌面小,底下的长凳呢?又长了一截,你莫不是诚心要叫长凳把客人绊了,好叫我赔钱闹笑话?”
  “哪有那么大的差,就多出来一点,能有什么差错?我们家工匠都打好了,你不要,谁还能要,这不是存心找茬吗?”
  “呸,我去你个黑心贼杀才,还敢应口,你家的货色不对了,嘴巴一张一闭就想推到我头上,合着是我叫你家匠人把尺寸量错了,是我吃你家的工钱不成?”
  “哪有你这般说道的,不通人情的贼疯婆子,你收下又能如何,料子都是实打实的。你应了能有什么亏的,我家倒要赔个底掉,都是开门迎客的,你今儿咄咄逼人,明儿就不怕我们家做了你家的客?”男人气急败坏,大起嗓门,指着王婆婆就开始威胁。
  王婆婆哪可能会怕,她粗腰一插,拧眉瞪眼,大有杀尽鬼神的气势,“丁是丁卯是卯,你家的东西做不对,干我何事,通你个撮鸟的情理!我家开门迎客,难不成你家就关门死去,不怕我老婆子找上门去,尽管过来,我倒要沿街去说道说道,你们刘记木工铺以次充好!”
  王婆婆说着,就开始吆喝,喊得街头巷尾都能听见,“街坊邻里,都来评评理,刘记木工铺以次充好,还想胁迫我一个贫老婆子喽,没天理啊,哎呦,可怜我一个老婆子,被一群好手好脚的壮年男人围着欺负。”
  她边嚎,还边跺着脚,捶着胸,像是有天大的冤屈。
  ……
  别看男人后面是一群壮汉,王婆婆自己一个人对着,但她气势半点不弱,也不见怕,吵了一会儿,到底是叫男人怕了。
  中年男人嘀咕了句,“老虔婆。”
  最后还是不得不让人把桌椅原样搬回去。
  待他们走了,周边围着的路人也散了,王婆婆不屑冷笑一声,给边上的元娘使了个眼色,接着她就转身进去。
  元娘瞥见阿奶的眼神,当即带着万贯进去。
  元娘跟着王婆婆身后,亦步亦趋,阿奶停她也停,还能好奇打量着家里的新铺子。
  这儿比三及第巷的铺子要大得多,约莫是两倍,但是相应的,后面没有能住的院子,整个都是铺子。这条街上的铺面都是这样式的,但也会用砖石砌出一个小隔间,可以放酒、米等杂物,而且搭几块木板,往上添铺盖,就能叫下人守夜,再适宜不过了。
  眼下这处铺面还乱糟糟的。
  因着原来是卖杂货的,倒是有不少木柜,大多叫王婆婆喊人拆了,只留了一面,可以摆点酒坛什么的。
  地上有木屑、堆起来的青砖,地面上湿漉漉的。但也没法子,一群雇工正按王婆婆的吩咐,隔出两个小隔间,一个用来堆杂物,一个用来做灶房。
  门面前也得施工,得砌个灶台,可以放蒸笼,馒头包子什么的好卖给过往的路人。
  虽然是春日,仍有些寒风,但雇来的人干的都是苦活,穿着薄衫短打,袖口裤脚全都挽起来,却还是满身大汗,他们人又多,所以纵使屋里宽敞,仍旧弥漫着灰土与汗臭味。
  元娘走路时已经很注意了,还是不小心踩着沾了泥的水,绣着荷花纹的水粉色绣鞋被溅上了明显的污渍。
  元娘只好低头抬脚,使劲打量。
  王婆婆注意到她没跟上来,回头去看,见状,没好气道:“好好的家不待,偏要出来吃苦头,你瞧瞧,弄脏了吧?你娘绣得多不容易啊,把你当心尖肝肝看待,哼,她见了得多伤心?儿女都是讨债的,能体会做娘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