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被迫抬头的刹那,娮娮匆忙收起眼中的黯然,勉强笑道:“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会不会——”
  “离开?”嬴政脸色骤变,“去哪儿?韩国?中国?还是,”他猛地逼近,气息灼热,“别痴心妄想,你母国都被灭了,哪儿也去不了,乖乖待在咸阳。”
  两人近在咫尺,他的目光锐利如刀,良久,那锋芒竟柔和了几分,语气也缓了下来:“若真想家,寡人可以派人送你和赵高回去看看,但必须回来。”
  这突如其来的让步让娮娮心头一暖,她浅浅一笑,“不是的,我的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如果回去的话,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殿内顿时一片寂静,嬴政的目光骤然凝固。
  “再也,见不到?”他一字一顿道。
  娮娮的心跳漏了半拍,她不该说这么多的,可话已出口,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我的意思是我的家乡在很远的地方,远到要走很久才能到。”
  “寡人会统一六国,车同轨,书同文,这天下没有到不了的地方。”
  娮娮只觉喉咙发紧:“不一样的,那是个连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地方,很偏远。”
  殿内的空气再次凝固,沉重而寂静。
  娮娮低垂着头,纤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不敢直视此刻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嬴政。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过了许久,娮娮才鼓起勇气抬头,月光下,她泛红的眼角闪烁着晶莹,却强撑着扯出一个笑容:“你别生气,我就是想问问,如果我…”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目光描摹着他的眉眼,最终没能说出口。
  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个曾侍奉过他的细作罢了,就算凭空消失,又怎会在意?
  “怎么又哑巴——”
  话音未落,一个温软如花瓣般的触感突然贴上他的唇。
  嬴政始料未及,浑身一僵。
  少女的吻生涩而轻柔,像蝴蝶掠过水面,他垂眸,看见她紧闭的双眼,长睫如蝶翼般轻颤,在月色下美得惊心。
  他放任她笨拙地探索,直到那柔软的舌尖小心翼翼地探出。
  一瞬间,他大掌猛地扣住她的后颈,反客为主地加深了这个吻,唇舌交缠间,他攻城略地般掠夺着她的呼吸,将那个小心翼翼的轻吻化作一场燎原大火。
  夜色渐浓,温度攀升,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将纠缠的身影投在殿墙上,摇曳如痴如醉。
  第65章
  秋风猎猎,玄色旌旗在咸阳城外十里处迎风招展,三千铁甲森然列阵于驰道两侧,青铜戈戟在秋日艳阳下泛着凛冽寒光。
  当赵王偃的朱轮华盖缓缓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城楼上的青铜号角骤然长鸣,浑厚的钟磬之音穿透云霄,回荡在咸阳城上空。
  “赵王到——”
  随着寺人尖细悠长的通报声,赵王偃昂首阔步踏入章台宫大殿。
  “拜见赵王。”众臣向赵偃行礼。
  赵偃傲慢的目光扫过殿内群臣,最后定格在高座之上,“邯郸一别已有数载,不知太后可还安好?”赵偃向高座上的娮娮躬身行礼,声音洪亮。
  娮娮藏在广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身旁的嬴政,只见嬴政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淡笑,想起嬴政先前教她的话术,娮娮只好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端起太后的威仪回道:“若不是赵相劫持本宫,本宫自然可以更好。”她看了眼身旁的寺人,又道:“给赵王赐座。”
  赵偃闻言,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又被那惯常的傲慢所取代,他直起身来,被寺人引着走向高阶在嬴政旁边的位置坐下,接着侧身朝娮娮道:“寡人此番亲赴咸阳,正是要为此事向太后赔罪,那郭开完全曲解了寡人的意思,”他顿了顿,目光在娮娮脸上逡巡,“寡人本是要他恭请太后回母国赵国,谁知郭开竟自作主张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太后放心,寡人已严惩了郭开,还望太后能够宽恕。”
  嬴政忽然轻笑一声,指尖在案几上轻叩,发出清脆的声响:“赵王倒是会推脱。”他侧首看向赵偃,玄色龙纹衣袍在晨光下泛着冷光,“一个曲解,就想将劫持我大秦太后之罪轻轻揭过?”
  赵偃脸上的笑容僵在嘴角,他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嬴政,那个记忆中尚显青涩的孩童,如今已完全变了模样。
  嬴政随意地靠在王座上,玄色龙袍衬得他肤色冷白,眉宇间的凌厉气势让人不敢直视,赵偃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后背已经渗出一层薄汗。
  这个认知让赵偃心头一震,他可是堂堂赵王,竟会在一个晚辈面前感到压迫?可眼前之人周身散发的威压,确实让他神情一时发僵。
  当年那个在赵为质的孩童,如今连一个随意的坐姿都带着不容侵.犯的威压,那双眼尾微挑的眸里,更是沉淀着令人心惊的锐利。
  许久,赵偃脸上的笑意才又舒展开来,他抬手示意寺人呈上礼单,十辆鎏金马车缓缓驶入殿前广场,珠帘掀开时,满箱珍宝在阳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彩。
  “南海珊瑚树两株,和田玉璧十对,还有那十车珍宝,”赵偃又从随身携带的锦盒中取出一枚幽光浮动的夜明珠,“以及我赵国特产的夜明宝珠,白日里能照见人影,夜间更是光华流转。”
  他双手捧着夜明珠,目光诚挚地望向娮娮:“寡人此番亲赴咸阳,不仅是为昔日郭开之事向太后赔罪,更是为商议秦赵两国永结盟好之事。”明珠在他掌心泛着柔和的青光,”这十车珍宝,权当是寡人的一点心意。”
  嬴政又是一声轻笑,“赵王远道而来,何必急于谈这些国事?”他抬眸时,眼底闪过一丝冷嘲的光,“不如先在咸阳小住几日,让寡人尽一尽地主之谊。”
  赵偃捧着明珠的手微微一顿,殿角的铜漏滴答作响,赵偃忽然觉得手中的明珠竟有些烫手。
  “秦王盛情...”赵偃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寡人却之不恭。”
  嬴政满意地举杯,酒液映出他幽深的眼眸。
  赵偃面上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心里却已掀起惊涛骇浪,这嬴政小儿,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竟敢在他面前摆出这般傲慢姿态!他暗自咬牙,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此番来咸阳可不是真为了什么赔罪盟约,而是要取这小儿性命!等他的计划得逞,定要叫这不可一世的秦王跪地求饶!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高座上的娮娮,赵偃心头猛地一跳。
  这女人...怎么比当年在邯郸时更显娇.艳?
  肌肤如雪,眉目如画,一颦一笑间都透着说不出的韵味,赵偃强自按捺住心底翻涌的邪念,朝娮娮颔首浅笑,那笑意看似恭谨,却掩不住眼底暗藏的灼热。
  娮娮敏锐地察觉到赵偃眼神中的异样,那目光黏腻得令人不适,但她倒并未深思,未及细想便已移开视线,倒是一旁的嬴政,在瞥见赵偃唇边的笑意时,眸色骤然转冷,眼底凝结的寒意似要将周遭空气都冻成霜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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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骊山猎场。
  秋日的阳光斜照在骊山起伏的丘陵上,将整片猎场染成金色,秦赵两国各十名精锐士兵分列两侧,人人跨骏马负强弓,肃杀之气在秋风中弥漫。
  这场狩猎比试是赵偃主动提出的,他在咸阳闲居数日,突然以切磋骑射为名,邀秦国来一场狩猎较量,美其名曰“看看秦赵儿郎孰强孰弱”,可这明摆着的挑衅,嬴政却出人意料地爽快应允。
  娮娮随行而来,却对狩猎兴致缺缺,参加完开场仪式后她便独自在猎场外围闲逛,本想去找新任中车府令的赵正勇说说话,却在行至一处大帐外时意外撞见赵偃鬼鬼祟祟地拽着个赵国士兵躲到角落。
  “大王,这就是仿制的秦箭。”士兵压低嗓音道。
  赵偃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箭矢,满意地点头:“很好,待会儿狩猎开始后你混在队伍里,找机会用这支箭结果了嬴政。”
  “属下明白。”
  看着士兵将箭矢混入箭囊离去,赵偃脸上浮现出志在必得的冷笑。
  这箭不仅完美复刻了秦箭形制,更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届时嬴政若中箭身亡,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是秦军误伤,赵国便可全身而退。
  躲在帐后的娮娮心头剧震,顾不得多想转身就往回跑。
  可等她赶回主帐时,狩猎的号角早已吹响,嬴政与赵偃已经各自率队进入了密林深处。
  “赵叔叔!”娮娮终于在车马营找到赵正勇,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赵偃要派人刺杀嬴政!用的是仿制的秦箭!我刚才偷听到的!”
  赵正勇神色一凛,立即压低声音:“别慌,我马上安排赵殷扮作秦兵混进去报信,他熟悉猎场地形。”他拍了拍娮娮发颤的手,“放心,以嬴政的身手,没那么容易中招,何况历史上的他也不会死在这小小猎场。”
  赵正勇沉稳的话渐渐抚平了娮娮内心的焦灼,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秋风卷着落叶从两人之间穿过,娮娮望着远处层林尽染的山峦,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