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在战国时期,狐裘不仅是保暖的服饰,更是身份、财富与权力的象征,只有贵族中的贵族才有资格穿戴。
  纯白狐裘更是千镒之裘、价值连城,普天之下不过寥寥数件,这件狐裘便是当初燕昭王命苏秦入秦游说时进献的。
  娮娮目光不自觉飘向嬴政,少年君王正与吕不韦对饮,玄衣身影格外醒目。
  不知怎的,娮娮心头忽地涌起一丝暖意,她放下筷子,任由侍女将那件珍贵的狐裘轻轻披上肩头。
  狐裘加身的刹那,暖意顿时涌来,娮娮指尖轻轻抚过柔软如云的皮毛,触感温润得令人喟叹,她又忍不住多摩挲了几下,雪色裘领更衬得她玉颊生晕。
  恰在此时,嬴政的目光再度掠来。他举爵向吕不韦致意,而后转身回到案几前弯腰拿起一碟炙肉,接着朝娮娮稳步走来。
  “母后。”
  闻声抬头时,狐裘蓬松的领子几乎将她小巧的下颌埋没,只露出一双明澈的眼,在雪色簇拥中显得格外灵动。
  “政儿。”她正要道谢,只因她高烧未退,这裘衣来得正是时候,怎料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却见嬴政倏然俯身。
  嬴政将那碟炙肉放在案几上,腾出双手为她仔细拢紧裘衣。
  “母后可喜欢这件狐裘?”他修长的手指不经意间拂过娮娮的下巴,袖间淡淡的清冽香气随之萦绕,还混着一股酒香。
  娮娮眉眼弯作新月:“母后自是喜欢的。”
  嬴政唇角微扬,“母后喜欢便好,听父王说,此裘乃燕国所献,需猎尽北地百狐,才能得这么一件无瑕狐裘。”
  百、百狐?
  娮娮突然僵住,这才反应过来狐裘本就是用活生生的狐狸皮毛所制。
  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血腥的剥皮场景,娮娮控制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是冷的,是吓的。
  嬴政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却会错了意,他眼中闪过一丝好笑的神色,只当她是被夜风吹得发.抖。
  三月的夜风仍带着几分凉意,不过好在有狐裘裹身,娮娮倒也不觉得冷。
  嬴政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烤得焦香的肉递到她嘴边。娮娮身子微微一僵,但还是顺从地张开嘴。
  肉汁在口中溢开,鲜嫩多汁,比起之前在燕国吃的那块干柴的羊颈肉不知好了多少。她勉强笑了笑,轻声道:“多谢政儿。”又温声劝他,“你也吃些。”
  宴席上气氛融洽,可娮娮的心思却早已飘远。
  眼前的这个儿子,有时暴戾,有时温柔,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又或者,他本就心思深沉,每一面都是他,每一面都让人捉摸不透。
  少年登基,在这满是算计的朝堂中长大,心思自然难以揣测。
  幸好,他似乎并未起疑她为何会误入地宫,这个念头让娮娮稍稍放下心来。
  她目光不经意间掠过斜对面的韩霓,她正温柔地给成蟜夹菜。娮娮顿了顿,也学着一位母亲的样子,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牛腩羹,递到嬴政面前:“政儿,要喝点羹吗?”
  嬴政垂眸看了眼那勺羹,随后抬眼望向她。
  两人无声对视,殿内烛火摇曳,昏黄的光影在两人之间荡来荡去。
  娮娮忽然觉得有种莫名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蔓延,尴尬,诡异。
  她指尖微紧,以为嬴政不想喝,可她正要收回手,嬴政却忽然低头,就着她的手喝了下去。
  殿内灯火煌煌,他喉结微动,在颈间投下一道凌厉的阴影,随着吞咽的动作缓缓滚动,莫名透出几分隐晦的欲色。
  他的喉结,比常人生的更为锋利突出,线条凌厉。
  嬴政的目光仍停留在娮娮脸上,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倒是有趣,不过是喂个粥,脸竟能红成这样。
  不过这倒也怪不得她,只怪他生得太过俊俏了。他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好整以暇地欣赏她慌乱的模样。
  娮娮被他直白的目光看得心尖发颤,慌忙低头又舀了一勺羹递到他唇边,声音轻软:“政儿还要喝吗?”
  嬴政不语,只是就着她的手慢条斯理地咽下,视线却仍肆无忌惮地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
  于是,娮娮只得一勺一勺地喂他,偶尔再夹一块炙肉,两人配合得默契,倒真像一对母慈子孝的寻常母子。
  待一碗牛腩羹见底,嬴政才不紧不慢地拿起一片切好的桃肉递到娮娮唇边,嗓音低缓:“母后可要尝尝?”
  “多谢政儿。”娮娮张了张嘴,露出一道窄窄的缝隙。
  桃肉被送入她口中,他的指腹却似不经意般蹭过她的唇.瓣,触感柔软温热。
  这片唇,他早已尝过许多次。
  甜软,温糯,还带着淡淡的奶香。
  娮娮浑然不觉,仍专注地小口咬着桃肉。殿内众人亦未察觉异样,只当是母子间再寻常不过的温情。
  宴席结束后,嬴政坚持要亲自送娮娮回甘泉宫。
  想到昨晚的事,娮娮其实并不愿意让他送自己回去,但终究无法拒绝。
  月光下,娮娮裹着雪白的狐裘,嬴政则一身黑色深衣,两人并肩走在宫道上。
  银白的月光洒落,一黑一白,一高一矮,明明身形相差悬殊,此刻却莫名显得和谐。
  夜风微凉,娮娮下意识拢了拢衣襟,目光却悄悄扫视四周。
  嬴政说过宫里有暗卫,她想看看那些人究竟藏在何处,以后也好避开他们,再找机会溜进暗道。
  但这个问题绝对不能问嬴政,否则一定会露馅。
  今天冒险想从暗道逃走已经是兵行险棋,幸好嬴政没起疑。可这一路走来,除了巡逻的侍卫,她根本没发现什么暗卫。到底是他们藏得太好,还是嬴政根本就是在骗她?
  想到这里,娮娮不由得皱起眉,心跳也跟着加快。
  不,嬴政应该没必要骗她。在他眼里,她还是他的母后,骗她有什么意义?
  除非,他早就知道她不是他母亲?这些日子的相处,都是他在演戏?
  这个念头让娮娮心头一震,猛地抬头看向嬴政。
  宫灯的光映在他脸上,从这个角度,她能更清楚地看到他的侧脸轮廓。
  娮娮不得不承认,嬴政确实生得极好。
  可这副好看的皮囊下,究竟藏着怎样的心思?
  他向来最会伪装。
  “母后怎么这样看着寡人?”嬴政低头看她,雪白的狐裘衬得她的脸愈发小巧白皙。
  娮娮这才回过神,连忙端起母亲的姿态,温声道:“没什么,就是想多看看你。”
  嬴政似乎被逗笑了,眉梢微挑,牵着她的手走进殿内。
  侍女已经煎好药,恭敬地端了上来。娮娮接过,忍着苦味一口气喝完。
  等放下药碗,嬴政却拿起了案几上的药膏,挥手让所有侍女退下。
  殿门关上的声音让娮娮瞬间绷紧了身体。
  他为什么要遣退所有侍女?
  难道,又要像昨晚那样?
  “政儿,母后高热不退,烧得厉害,头也疼,今晚想早些休息。”娮娮故意揉了揉太阳穴,眉头紧蹙。
  “寡人为母后上完药就走。”嬴政语气平静,怎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
  这是把他当成什么了?禽.兽?难道他还会不分昼夜地纠缠不休?
  娮娮却愣住了,“上药?上什么药?”她醒来时只顾着逃跑,确实没注意到案几上摆着的两个小药罐。
  “昨夜不是伤到母后的腰了?今早寡人已经为母后上过一次药,李卫嘱咐要早晚各一次。”嬴政解释道。
  娮娮这才明白过来,难怪刚才在暗道里他会问她的腰还疼不疼。
  只是,若不是嬴政提起,她根本不知道他今早还来给她上过药。
  可伤在腰上,上药的话,岂不是要脱.衣服?
  正想着,嬴政已经走近,修长干净的手指径直朝她腰间伸来。
  “政儿,上药这种事让侍女来就好。”娮娮按住他的手,语气尽量放柔。
  “那些侍女手上没个轻重,母后放心,寡人上完药就走。”嬴政知晓她的顾虑,这倒怪不得她,只怪自己昨夜太过分,怕是吓到她了。
  娮娮犹豫片刻,见他态度坚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前两次都被他看光了身子,这次只是给后腰上药,她居然觉得还算轻松。
  也罢,不过是脱去外衣,里面还有亵.衣遮挡,只露出后背,关键部.位都遮得严实,下身也还穿着小袴。
  不过娮娮没让嬴政帮忙脱.衣,他这人脸皮太厚,可娮娮脸皮薄,坚持要自己来。
  脱去外衣后,嬴政让她趴在床榻上,娮娮便顺从地趴下,纤弱的身形在嬴政的视线中显得格外单薄。
  烛火轻晃,将她的背影镀上一层柔和的暖光。
  嬴政静坐榻边,目光一寸寸描摹着她单薄的轮廓。
  若隐若现的脊线,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肩胛,还有散落在被褥上的几缕青丝,都浸在昏黄的光晕里,像幅晕染开的水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