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终于结束了。”
  姜云冉感慨。
  且不提早年事端,自从去岁她重入宫闱,宫中便事端频发,即便心中早就有所意料,却还是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多亏他们耐不住贪念,守不住良心,做了一件又一件事,才露出马脚,泄露了真身。”
  其实从姚听月离宫,姚家偃旗息鼓开始,景华琰便有了猜测,这一切的幕后黑手,都与姚氏无关。
  当时他跟姜云冉议论过,姚氏已经出过一个皇后,一个阁臣,在文臣之中,已经达到了顶峰。
  若真有谋逆之心,早就在先帝重病时动手。
  当时没有动手,不可能是因为势力不足,那便是真无二心。
  不过当时还没有那么多线索,所以两人只是简单议论,并没有定案。
  后来发生了许多事,尤其是梅辰君的一案,让真凶慢慢浮出水面。
  梅辰君跟梅氏的目的是一致的,就是壮大梅氏,举族兴旺。
  而梅辰君在宫中的所作所为,虽无梅氏身影,却也借着梅氏的声势而事成。
  假孕一事风险太大,当时梅氏已经步步高升,没有必要把自己拖入漩涡。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身后另有其人,逼迫她必须要在关键时刻有孕。
  这个关键时刻,就是礼王妃有孕时。
  只有这样,才能李代桃僵,狸猫换太子。
  现在回想之前种种,一切都有了答案。
  从梅辰君开始,她没能毒杀的人证,陆续吐露实情,随着荣誉堂的揭露,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沈氏。
  这个曾经也备受“苦难”的沈氏旁支,其实才是罪魁祸首。
  查到这一切时,边关已经战事起,而帝妃众人也已经来到东阳围场。
  当时两人就决定,把这里当成是最后的戏台。
  长信宫易守难攻,想要逼宫成功,非常人可行,更不是沈秧手里那些乌合之众可以事成的。
  东阳围场却不是。
  这里是景华琰特地选出来的舞台。
  只有如此,才能把逆党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到了东阳围场之后,线索陆续浮出水面,尤其是王曼娘的治愈和邓恩的寻得,成为最关键的线索。
  当年的小产是沈秧自导自演,而邓恩也是由沈清选出,跟阮忠良一样的未来帮手。
  只不过他出身普通,没有阮忠良一样的家世,也没有忠义伯这样的岳家。
  最终在事成之后,成了阮忠良的踏脚石,随时都要被灭口。
  他还算机敏,诈死求生,多年来就在汤林隐姓埋名,作为普通孤寡农户苟延残喘。
  这二十年惶惶不可终日,让他衰老体弱,被夏岚寻到的那一刻,他似乎都觉得解脱了。
  没有任何迟疑,他把事情真相原原本本供述出来。
  包括沈清当年选出来的苗子,包括他和阮忠良制造冤案谋财害命,没有一丝隐瞒。
  此时,边关战事爆发。
  而一个忽然出现的人,给这一场大戏确定了最终的收场方式。
  “没想到,阮忠良自私凉薄,廖淑妍贪婪无情,两个人却生了个识时务的儿子。”
  在东阳租住的小院太过狭小,阮忠良所做的一切,都被阮含栋看在眼中。
  他暗中掌握消息,在确定阮忠良跟异常之人有联系之后,立即入宫上报。
  姜云冉见过阮含栋。
  在她的记忆里,他不过是一个文弱书生,因为被阮忠良严厉管教,所以他总是沉默不语,在阮家一点都不突出。
  就是这样一个人,直截了当悖逆自己的父亲,丝毫不见任何挣扎。
  “阮含栋并非忠心耿耿,他只是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当时阮忠良舍弃廖淑妍,他就舍弃阮忠良,他检举有功,无论阮家如何,都能保下他自己的那条命。”
  景华琰淡淡道。
  的确如此。
  梅辰君事发,白院正等人陆续下狱,岑医正的失踪,都让沈秧意识到已经要瞒不住了。
  一不做,二不休,借着边关战事,还不如直接逼宫谋反。
  事成便一步登天,事败也不过就是一个死字,总比束手就擒要好得多。
  沈家能在一开始便谋划谋逆,野心巨大,决心也超过常人数倍。
  虽然沈秧做了那么多恶事,杀人如麻,心狠手辣,但也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果决干脆。
  一切到了今日,终于尘埃落定。
  夫妻俩说到这里,都没有再开口。
  景华琰揽住姜云冉的腰身,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云冉,多亏有你,你的胆识无人能及。”
  姜云冉的胆量过人,即便已经有八个月的身孕,也敢以身入局。
  沈秧非常谨慎,肯定要斩草除根,不等到姜云冉,她绝对不可能动手。
  姜云冉淡淡笑了。
  她轻轻抚摸肚子,脸上慢慢露出慈爱。
  “这也是我的恩怨,我要亲眼看到她们一败涂地,永世不得超生。”
  “为此,必须一往无前。”
  ————
  元徽六年十月初六,边关大捷,西狄灭,帝回銮。
  元徽六年十月十三,皇贵太妃沈氏逼宫谋逆,被帝镇压,下狱问罪。
  后经宫中清缴,朝堂议论,最终,定沈氏一门通敌叛国,犯上谋逆大罪,其早年栽赃陷害,制造冤案,致使沈、姜、刘等数族灭门,含冤而死过百人。
  其恶行累累,罪不容恕,按律沈氏宗系满门抄斩,罪首沈秧被判斩首之刑,于诏狱执行。
  沈氏旁支,只余礼王妃沈氏一人独活。
  旁支族人发还原籍,三代内不能科举。
  礼亲王不知沈氏多年筹谋,听闻噩耗便病倒,醒来后立即上书,恳请除去亲王爵位,至玉京西郊守护皇陵,了却残生。
  帝不忍,然礼亲王再三恳请,终褫夺爵位,降为安平公,礼王妃降为安平公夫人,待子满月后,携子至西郊,替帝尽孝,守护皇陵。
  此案涉及所有沈氏残党尽数下狱,重罪者斩首示众,从犯无大罪于身者,流放三千里。
  阮忠良协助沈秧逼宫,率领数百死士杀入宫中,同犯谋逆大罪,后经审问,阮忠良早年制造冤案,谋财害命,又毒杀亲族,累累罪行不共于天。
  阮氏宗系多有同谋,涉案者皆判死罪,从犯无大罪者流放千里。
  唯其子阮含栋检举有功,留有一命,着贬为庶人,三代不得科举。
  其涉案人家家产抄没,酌情补偿冤案遗孤。
  元徽六年十月二十,历经数轮廷议,最终定案。
  天佑二年沈氏、姜氏、刘氏等通敌叛国大案皆为栽赃陷害,至元徽六年已经证据确凿,今为几族平反,洗清冤屈,恢复忠良官身。
  三族遗孤酌情补偿,从今以后可归玉京,科举为官,不再限制。
  天佑年间阮忠良所制造冤案,全部翻案,几家遗孤恢复身份,酌情补偿,从今以后可科举为官,不再限制。
  虽然正义迟迟到来,遗孤所剩无几,但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当年手染鲜血的犯罪者,最终以鲜血偿还罪孽。
  这一场审判进行得非常迅速,不过十日就全部定案,即便冤案翻案会累及先帝声名,但当今却坚定为冤屈者平反。
  最终,长达二十载的累案在这一年年关下终结。
  景华琰亲手书写诏书时,姜云冉就在身边。
  景华琰手腕劲瘦,落笔如神,等诏书写完,他取出传国玉玺,在印泥上润色。
  姜云冉看着这一方巴掌大的玉玺,不由感叹:“终于物归原主了,我心里也踏实了。”
  之前在花厅,她所言半真半假。
  实际上,景华琰当真把传国玉玺交由她保管,在逼宫对峙时,这枚传承百年,色泽莹润的盘龙玉玺就在她的寝宫暗格里。
  景华琰未雨绸缪,不可能让亲人当真落入险境,到时若真周转不及,便由姜云冉全权定夺。
  以性命为先,其余皆不足为虑。
  对于姜云冉,他全然信任。
  这枚传国玉玺,在姜云冉手中握了四个月,彼此倒也还算熟悉。
  景华琰浅浅笑了。
  他拿起玉玺,在落笔处落下印记。
  “它不属于我,”景华琰说,“它属于大楚。”
  玉印已成,尘埃落定。
  十月末,帝回銮。
  十一月的玉京寒冷极了。
  回到长信宫第二日,玉京落了今岁第一场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屋脊之上,把金色琉璃瓦点缀得熠熠生辉。
  姜云冉披着大氅,站在廊下赏景。
  她身上的大氅素白一片,衬得她脸颊一抹绯红,美丽不可方物。
  飞鸾宫正殿比听雪宫的要宽两扇门,庭院更宽广,屋脊高耸入云,整个宫殿雕梁画栋。
  因着她的喜好,庭院中又栽一棵四季桂,即便在这冰天雪地里,依旧茁壮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