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更有甚者,姜云冉在听雪宫坐下还没半个时辰,景华琰就下了圣旨,给她升了份位。
  姜云冉跪在听雪宫前,听着梁三泰的唱诵,眉宇间淡泊宁静,只细微有些喜色。
  倒是不卑不亢。
  “……升其为正七品采女,另赏银百两,钦此。”
  梁三泰笑眯眯道的,依旧是那副儒雅温和模样。
  姜云冉冲着乾元殿方向磕头谢恩,道:“谢陛下隆恩。”
  等到姜云冉起身,很客气给梁三泰走礼,梁三泰依旧笑眯眯接过。
  “恭喜小主。”
  梁三泰说了一句,姜云冉也回了一句:“有劳公公了,这一趟受累。”
  “哪里哪里,能来给小主报喜,可是下臣抢来的福气呢,”梁三泰道,“他日还有机缘,下臣还来给小主贺喜。”
  姜云冉实在累得不行,便让钱小多送他离开,自己回到寝殿重新躺下。
  紫叶没有陪着姜云冉去乾元殿,见姜云冉面色疲惫,走路都没什么力气,不由有些担心。
  她同青黛说了几句,便若有所思离开。
  姜云冉躺了一会儿,身上略有了些力气,紫叶便端了一碗红糖水回来。
  “小主这是累的,倒也不用求医问药,喝一碗热乎乎的红糖水,也算弥补。”
  总结来讲,聊胜于无。
  姜云冉不由笑了:“你有心了。”
  她一边吃红糖水,一边问:“莺歌呢?”
  紫叶就说:“莺歌去取水了,一会儿回来。”
  很快,姜云冉就睡下了。
  等中午醒来,不仅午膳送来了,莺歌也回来了。
  小姑娘两眼冒光。
  姜云冉一边吃难得一见到的丰盛午膳,一边听莺歌说话。
  “三泰公公这一早起可忙了。”
  她跟在姜云冉身边,绘声绘色讲:“听说,三泰公公先来给小主宣旨,然后才去的灵心宫,直接传了陛下的口谕。”
  她清了清嗓子,学着梁三泰的腔调说话:“德妃为宫中高位,自有德被后宫,礼贤下士之责,万不能恃强凌弱,倾轧宫人,从今往后,差使其余宫妃之事,皆要免除,因非大事,只责令自省,无有责罚。”
  莺歌学舌可是一等一的绝。
  这一下,不仅姜云冉不用伺候徐德妃了,就连韩选侍也不用委曲求全。
  除了徐德妃被训斥一顿,几乎算是皆大欢喜。
  姜云冉淡淡道:“德妃娘娘怕是很生气。”
  莺歌脸上的笑容收回,倒是变得严肃起来。
  “听闻德妃娘娘气吐血了。”
  “什么?”
  姜云冉有些惊讶,之前她见过许多次徐德妃,都觉得她身骨应该还算硬朗,后来听闻她久未有孕,又有极为严重的敏症,便知她身骨并不丰隆。
  如今看来,徐德妃的身体只是外强中干。
  难怪她无法继续习武,关键在这里。
  忽然,姜云冉想起昨日徐德妃对那狸奴的翻倍,若有所思:“如此看来,德妃娘娘恐怕并非不喜狸奴等长毛小宠,她是完全不能碰触。”
  莺歌眼睛一亮。
  这会儿青黛下去歇着了,紫叶在边上侍膳。
  她道:“奴婢乡中,就有人对狸奴狗浣等动物生有敏症,一旦沾染,立即面肿休克,呼吸极为困难。”
  姜云冉点点头。
  她让两人尝一尝御茶膳坊带回来的叉烧包子,说:“你们都惊醒着些,可莫要沾染此事,徐德妃并非好相与的脾气,我如今虽有恩宠,却也只是采女。”
  紫叶两人便道:“是。”
  此刻的长春宫,阮含珍听着素雪回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端起手里的茶盏,嘭地砸在地上,她用的力气很大,即便地上铺着地毯,青瓷茶盏还是碎成无数片。
  紧接着,她毫不留情一脚踹在了素雪肩膀上。
  素雪没有跪稳,往边上一倒,慌忙之中被一地的碎瓷片割伤了手指,顿时血流如注。
  阮含珍冷眼瞧着:“没用的东西。”
  素雪根本顾不上手上的伤痕,只用自己的帕子擦地毯上的血迹。
  她哆嗦着嘴唇:“奴婢知错。”
  邢姑姑在边上安抚阮含珍:“娘娘做甚生气?她不过只升为采女,不足为奇,更何况,今日陛下训斥的是她徐德妃,同咱们不相干。”
  阮含珍面色稍霁。
  但她还是道:“我担心……”
  邢姑姑笑了一下,她睨了一眼还在忙的素雪,声音柔和了几分。
  “好了,素雪,娘娘也不是有意的,你受了伤,快下去上膏药,否则娘娘要心疼。”
  阮含珍深吸口气,她惯会装腔作势,此刻也对素雪露出歉疚神色。
  “素雪,是我之过,气急之下失了分寸,”瞧瞧,她还能给素雪道歉,“还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素雪跪在地上,猛地摇头:“是奴婢的过错,奴婢让娘娘忧心了,如何能错怪娘娘。”
  这话说得很诚恳。
  这两个月来,阮含珍待她真的很好。
  不仅重用提拔,也大方赏赐,除了邢姑姑,长春宫最得主子看中的就是素雪。
  即便后来阮含珍开始虐待素雨,素雪也没有为妹妹出头。
  一是她人微言轻,二是总觉得众生皆苦,宫里人人都是如此过来的,素雨吃几日苦,等也得到娘娘提拔,便再也不会受苦受难了。
  因为她这般冷眼旁观,阮含珍对她越发重用。
  甚至还许诺她,只要自己升了嫔位,就给她提拔成为司职宫女。
  思及此,素雪磕了一个头,不顾自己的伤势,收拾完地上的碎片便退下了。
  临走的时候,她还听邢姑姑说:“府里来信了,说老爷正是春风得意,办成了大差使,陛下很是满意,不久可能就会封赏阮氏。”
  邢姑姑的尾音飘着:“娘娘马上就能荣登九嫔了。”
  素雪低着头出了寝殿,迎面赶来一名小宫女,她把托盘递到小宫女手上,叮嘱:“待姑姑唤了,再给娘娘上茶。”
  小宫女惊恐地看着她满手是血,嗫嚅一下嘴唇,却到底没敢开口。
  素雪回到了自己的厢房。
  因她是大宫女,又想关照自己的妹妹,所以她同素雨同住一间。
  这个时候刚过午歇,扫洗宫女并不忙碌,素雨正在厢房歇息。
  她昨日挨了打,有些发热,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浑身都疼。
  脸上疼,胳膊上疼,就连骨头缝里都疼。
  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素雨才十二岁,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她躺在那疼的难受,无声无息哭泣。
  素雪回来时就听到了她的哭泣。
  她蹙了蹙眉头,没有管素雨,自己先去上了点伤药,又把染了血的宫装换下,才来到素雨身边。
  “不是让你多睡会儿。”
  她语气淡淡的,却还是摸了一下素雨的额头。
  一片滚烫。
  素雨小脸通红,她微微张着眼睛,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素雪难得有些心急。
  她一咬牙,从荷包中取出唯一一颗保心丸,喂给了素雨。
  素雨口干舌燥,喉咙干涩,非常艰难才吃下去。
  素雪却表现出不耐来:“好好吃,就这一颗,可不能浪费。”
  等素雨艰难吃下去,可能药丸有效,可能茶水润喉,素雨竟能开口了。
  她眼神有些涣散,看着长姐,眼泪奔涌而出。
  “阿姐,救救我,救救我,”素雨甚至没办法去抓住素雪的手,“我好疼,我好疼啊。”
  她的声音太凄厉了,素雪一惊,还是下意识捂住了她的嘴。
  素雨重病,发热一整日,其实根本没有多少力气,声音小的可怜。
  但素雪还是心惊胆战。
  她见素雨不说话了,才慢慢松开手,给她塞了塞被子。
  “我已经求了娘娘,让你今日歇着,娘娘开恩,允了你的假。”
  “吃了药就能好了,你好好养着,听话。”
  素雨还是哭。
  她太害怕了。
  每当看到那只雪白的狸奴,她都浑身颤抖,每次听到阮宝林的声音,她都想要跪下。
  “阿姐,你求求娘娘,放我走吧。”
  “哪怕去浣衣局做苦工,我都不怕。”
  那一根根纤细的针洁白光亮,却在身上扎出血珠,疼痛顺着血管,走遍她四肢百骸。
  那种痛,她忍不了了。
  为什么是她?为何是她?
  宫里那么多扫洗宫女,怎么就选了她来受着罪?她姐姐不是大宫女吗?为何不帮她?
  所有的怨恨在这一刻倾巢而出,素雨忽然止住了哭声。
  她睁着血红的眼,就那样怨恨地看着素雪。
  “都怪你。”
  素雪愣了一下。
  “阿雨,你……”
  “都怪你,都是你,”素雨咳嗽了一声,嘴里都是苦涩的药味,“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