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但是……
  景华琰漫不经心扫过众人,目光在阮含珍身上多停留了一吸,才又看向崔宁嫔。
  崔宁嫔茫然摇头,又想起什么,犹豫地问身边的兰芳姑姑:“最近安排给织造局的差事,是哪位绣娘?”
  兰芳姑姑倒是记性不错,道:“应该就是这位姜娘子。”
  崔宁嫔重新看向姜云冉。
  再看一眼,似曾相识的感觉荡然无存。
  但姜云冉的美貌实在太过出众,还是让她有些失神。
  “陛下,臣妾唯一同姜娘子有交集,便是安排织造局做绣活,仅此而已。”
  景华琰这才看向姜云冉,忽然问她:“姜娘子,今日在场的几位娘娘,你认识哪一位?”
  姜云冉抬起眼眸,似乎有些胆怯,却还是扫过在场众人。
  空气都凝固了。
  阮含珍听到自己心跳加速,紧接着,就听到了姜云冉轻柔灵动的嗓音。
  “回禀陛下,民女只见过阮宝林娘娘。”
  景华琰微微挑了一下眉,看向了阮含珍,意味深长地道:“阮宝林,是这样吗?”
  阮含珍只觉得后背发凉。
  她却只能乖顺回答:“回禀陛下,的确如此,之前姜娘子做了一件大袖衫,妾很喜欢,特地叫她去宫里赏赐。”
  景华琰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是吗?”
  ————
  阮含珍虽然紧张,却到底被阮家细心教养多年,此刻她脸上看不出异样,就连疑惑都恰到好处。
  “陛下因何这样问?”
  景华琰淡淡睨她一眼,回过头来,却是直勾勾看向姜云冉。
  “姜……娘子,”景华琰声音低沉醇厚,仿佛就在耳畔呢喃,“方才事出紧急,朕未曾仔细询问,姜娘子可有什么细节供述?”
  姜云冉怯生生看了一眼阮含珍,被她身边的邢姑姑一瞥,立即低下了头。
  “民女……民女……”
  她磕磕绊绊,似乎害怕极了,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她顿了顿,最终还是转身看向景华琰,泪盈于睫,抿唇跪了下去。
  “民女初入宫来,不懂宫中规矩,若是不小心得罪了哪位娘娘,是民女的过错,”姜云冉如泣如诉,“娘娘可让尚宫局或者织造局责罚我,罚扣月银也使得,可因何要让民女命丧黄泉?”
  阮含珍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她已经感受不到疼了。
  她错了,她不应该只让人折辱她,赶她出宫,从一开始,她就应该杀了她,让她再也不能开口。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太狠毒了。
  崔宁嫔听到这里,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阮含珍,似乎隐约明白了什么。
  而苏宝林则满脸天真好奇,仿佛什么都没听懂。
  景华琰没有去看旁人,他目光垂落,牢牢落在女子圆润的耳垂上。
  一模一样。
  午夜耳鬓厮磨间,他曾揉捏摩挲,曾细细把玩,他至今记得,莹白珍珠挂在耳垂上,晃出莹润的光辉。
  景华琰垂眸凝视,心中思绪万千,神情却依旧淡漠。
  “姜娘子,你莫要害怕,”忽然,景华琰声音温柔了几分,“你如实说来,朕会护你周全。”
  这句话,让一直认真听讲的崔宁嫔愣住了。
  片刻后,她的目光也落在姜云冉身上,看着她窈窕纤细的背影,崔宁嫔低下头抿出一抹苦笑。
  这样的女子,就连她都觉得美丽无双,更何况是陛下了。
  时也命也。
  今日是她的危难日,却也是她的青云梯。
  或许,从今往后,她便能一飞冲天,富贵加身。
  姜云冉抬眸看向景华琰,四目相对,她忽然看到景华琰眼眸中一抹玩味的笑意。
  她仿佛被闪电击中,微微颤抖一下,旋即便低下头。
  “陛下,方才一切发生的太快,民女很害怕,现在冷静下来,才隐约听到其中一名黄门说,他们不能小事做大,否则就无法善了了,就连那位可能也帮不了他们。”
  姜云冉顿了顿,头垂得更低:“民女只知道,他们是被一名娘娘买通,来害民女。”
  她这两句话,把阮含珍的一颗心都高高吊起来。
  安排人行事的时候,她只让那名小宫女寻两个心思不正的黄门,也叮嘱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把事情都栽赃到崔宁嫔身上,但她哪里能想到,这宫里人人都精明着。
  不是绝对的忠心,万万不能用,否则人人都为自己活,谁也不肯为旁人殒命。
  阮含珍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
  姜云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恐惧,担忧,惊慌等情绪袭来,这一刻,阮含珍也尝到了她年幼时曾经尝过的滋味。
  漆黑的柴房里,她跟母亲饥饿难耐,而门外反复响起的,是磨刀声。
  唰唰,唰唰,让她夜不能寐。
  现在,换阮含珍体会这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了。
  刺激够了,姜云冉才躬身对景华琰行礼:“陛下恕罪,民女无能,因实在太过害怕,并未听清要谋害民女的娘娘是谁……也可能,只是那两名黄门为了谋财害命,恐吓民女,故意编造谎言罢了。”
  峰回路转,阮含珍心中一松,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许久不曾呼吸了。
  她悄无声息喘了口气,适才才感叹一句:“太可怜了。”
  阮含珍抬眸看向景华琰,眼眸都红了:“陛下,那两名黄门嚣张恶毒,手段残忍,定罪之后,还请陛下严惩,否则妾等以后如何还在宫中行走?”
  她倒是反应很快。
  苏宝林也拍了拍胸脯,道:“正是如此。”
  崔宁嫔一直在走神,没有听到阮含珍的话,也没有表态。
  景华琰意味深长扫了姜云冉一眼,才安抚道:“证据确凿,直接处死,爱妃们莫要担忧。”
  说着,景华琰看向姜云冉:“起来回话。”
  “陛下。”
  景华琰话音落下,就听楼下传来梁三泰的嗓音。
  “陛下,歹人已经捉拿归案,不过……歹人形容狼狈,不好污了贵人们的眼。”
  景华琰却道:“无妨,带上来。”
  “诺。”
  不多时,梁三泰领着几名黄门,把两个头上满是鲜血的黄门带了上来。
  一个是矮圆脸,一个则是钱小多。
  矮圆脸形容委顿,满脸迷茫,钱小多倒是显得很紧张,一直捂着伤口,低垂着头,不敢看景华琰。
  姜云冉背对着两人,不知他们是什么情形,她没有好奇回头,甚至可能因为恐惧,往前挪了半步。
  景华琰抿了口热茶,梁三泰才上前一步,道:“陛下,下臣在宝成斋厢房内,发现三名黄门,其中一名已经气绝身亡,另外两名受伤,就是这两人。”
  “说,你们都叫什么!”
  矮圆脸哆哆嗦嗦,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小的,小的叫张大头,在……在宝成斋当差。”
  他头上的伤很疼,说话急急巴巴,不停抽气。
  钱小多显得稳重许多:“回禀陛下,小的叫钱小多,在御花园当差。”
  景华琰都没正眼看他们两人,听到钱小多这三个字,景华琰端茶的手微微一顿。
  “钱小多?”
  景华琰重复了一遍。
  钱小多躬身给景华琰磕头:“是小的,承蒙陛下仁慈,小的捡回一条命,方能在御花园继续侍奉贵人们。”
  之前棠梨阁火灾一案,所有涉案人员景华琰都记得清清楚楚,他自然知晓钱小多是谁。
  不过此刻看来,钱小多比之前被审问的时候皮肤黝黑不少,人也长高了,现在瞧着沉默寡言,高高瘦瘦的,倒是有所长进。
  景华琰没有去看姜云冉,只是道:“你一个御花园的黄门,因何会去宝成斋?”
  说到这里,景华琰没有让钱小多答话,他直接看向张大头:“你先说。”
  张大头哆嗦了一下,他低垂着头,按照之前姜云冉教导的那般:“回禀陛下,小的今日跟刘三哥一起当值的时候,碰见了这位绣娘,当时小的……小的猪油蒙心,心生歹念,就想抢夺这位绣娘的财物。”
  “胡说八道!”
  梁三泰厉声呵斥:“你们是宝成斋的守门宫人,如何会在宫巷中瞧见旁人?你们可是玩忽职守,私自进出了?”
  守门的宫人当值时,是不能离开门房的。
  张大头这话说得漏洞百出。
  梁三泰是太监头子,在黄门中威望极高,他这样厉声呵斥,吓得张大头浑身一个哆嗦,顿时涕泪恒流。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陛下,饶命啊!”
  说着,张大头嘭嘭嘭磕头。
  梁三泰赶在景华琰不耐烦之前,狠狠踢了张大头一脚:“你实话实说,别忘了,楼下还有个宫女呢,过来的路上,她都已经招供了。”
  张大头狠狠一哆嗦,这才如实道来。
  原来他们就是被那宫女买通,说要抢劫姜云冉,不过把姜云冉绑到宝成斋厢房里时,另外叫刘三的黄门见姜云冉年轻貌美,动了歹念,想要欺辱姜云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