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真有意思。
  徐德妃听明白了她的嘲讽,却只是冷脸,只她身后的宝翠厉声道:“大胆!”
  这一闹,场面就不是很好看了。
  此刻慕容婕妤才淡淡开口:“德妃姐姐,阮宝林可是我宫中的人。”
  她说着,瞥了一眼宝翠,说:“还轮不到一个姑姑来训斥。”
  这就有袒护之意了。
  徐德妃反而挑了一下眉。
  她扶着宝翠的手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慕容婕妤,片刻后倏然一笑。
  “慕容缨,你小心引狼入室。”
  说罢,徐德妃领着宝翠直接离去。
  等人都走了,慕容婕妤看着前面流水潺潺,端起茶杯道:“你早发现了?”
  红袖的那一壶茶太刻意了。
  旁人不知,慕容婕妤是听雪宫的主位,她如何能不知?
  论说棠梨阁,最严厉的是佩兰,最稳重的就是红袖。
  若今日是青黛动的手,慕容婕妤还不会怀疑,但红袖就有些让人意想不到了。
  阮含璋抿了抿嘴唇,端起茶杯碰了一下慕容婕妤的杯子。
  “娘娘方才说过了,我是娘娘宫里的人。”
  阮含璋笑颜如花:“自然要为娘娘出力。”
  微风吹拂,溪水潺潺。
  不远处,二乔玉兰热闹绽放,粉白颜色开满枝头。
  八角凉亭中的两位宫装丽人,此刻安静对视,唇角含笑,端是一幅美丽画卷。
  慕容婕妤深深睨了一眼阮含璋,片刻后才端起茶杯,把新进贡的雀舌一饮而尽。
  “既如此,就记住你说的话。”
  说罢,慕容婕妤直接起身,拂袖而去。
  不过片刻功夫,这八角凉亭就只剩下阮含璋。
  “起来吧。”她对红袖淡淡道。
  红袖这才爬起来,低眉顺眼跟在她身后,仿佛方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这一桌子点心都没人动过,样样精致,都是年少时阮含璋从未吃用过的。
  此刻见了,不由抿了一下嘴唇。
  “红袖,方才害怕吗?”
  第21章 我期待那一天呢。
  这个问题直达红袖内心深处。
  红袖此刻还有些无措,但她依旧强迫自己定了定心神,对阮含璋行福礼。
  她取了一块栗子糕放到阮含璋面前,轻声细语说:“怕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说:“也没那么害怕。”
  说到这里,红袖已经安定了下来。
  她不似青黛那般没心没肺,看不出形势,从阮含璋入宫以来,她就在细心观察。
  不过两日,她就发现阮含璋跟佩兰之间十分别扭。
  两个人之间根本不像是主仆,反而像是仇人。
  并非阮含璋厌恶佩兰,而是佩兰厌恶阮含璋,她自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但说话的语气,看人的眼神都是藏不住的。
  红袖能清晰感受到,佩兰不喜欢阮含璋,甚至看不起阮含璋。
  这非常奇怪。
  红袖心中警铃大响。
  阮含璋第一次侍寝时,原本是佩兰陪着她去丹若殿的,可不过一刻,佩兰就一瘸一拐回来,让她去伺候阮含璋了。
  从那之后,红袖就更谨慎了。
  最让红袖怀疑的,是第一次她陪阮含璋给太后娘娘请安,刚从寿康宫回棠梨阁,阮含璋就被陛下召去乾元宫伴驾。
  佩兰姑姑脚上的伤一直没有好转,却没有让红袖继续侍奉小主,反而让她留在宫中,派青黛跟随小主去了乾元宫。
  她的安排,小主从不反驳。
  红袖被佩兰留下来,被她严厉训斥,并且事无巨细描述了寿康宫请安的过程。
  佩兰更关心的并非其他宫妃,反而是阮含璋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至此,红袖已经可以肯定,佩兰跟阮含璋之间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佩兰根本就不像是从小教养阮含璋长大的奶嬷嬷。
  她更像是监视者。
  监视着阮含璋的一举一动,监视着她如何成为宠妃。
  越是明白,红袖越害怕,也越小心谨慎。
  直到今日。
  因为她沉稳老成,乖巧听话,所以佩兰更喜欢让她陪伴阮含璋出宫行走。
  今日也是如此。
  红袖心里一直揣着事,可谓是如履薄冰,因此只要离开棠梨阁,她都十分注意阮含璋。
  从揽月阁下来后,她就发现阮含璋一直在看德妃娘娘的衣袖。
  当小主说要给徐德妃敬茶,并且丢给她一个眼神之后,红袖几乎是瞬间便心领神会。
  甚至不需要一句言语。
  也不过只相处一月,两人就能做到这般心有灵犀,实在让人感叹。
  最感叹的是阮含璋。
  她甚至没想到红袖这般聪慧,也这般配合。
  毕竟,她一早就发现,红袖已经觉察出棠梨阁的异常了。
  说到底,后宫不过那一方天地。
  不说棠梨阁,就连娘娘们主位的宫事前后也只有两进,主子和宫人都住在一起,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凡用心一些,脑子机灵的,都能看出不对来。
  尤其佩兰还那般有恃无恐,就是打量着这两个小宫女无依无靠,打量着旁人命贱,所以都蠢笨。
  可红袖还是看出了端倪。
  阮含璋很欣慰,也很开心。
  她没看错人。
  阮含璋慢条斯理吃着栗子糕,红袖声音很低,慢慢说:“奴婢认了娘娘为主,自然要为娘娘做事。”
  说到这里,红袖又顿了顿。
  “奴婢也不是一味愚忠,奴婢有自己的私心,”她抬眸看向阮含璋,很诚恳,“奴婢能看出来,娘娘聪慧机敏,见多识广,娘娘入宫以来,去乾元宫伴驾时也大多是奴婢陪伴在身边,陛下对娘娘是什么态度,奴婢都看得清楚。”
  “而她,”红袖想了个词,“有点笨。”
  阮含璋:“……”
  阮含璋噗地笑出声来。
  她把栗子糕一口吃下,然后就拍了一下手,四处打量了一番:“你带了帕子吗?”
  红袖愣了一下:“带了。”
  “这碟子里的糕点,一样挑一两块,带回去给青黛和小多吃。”
  阮含璋说着,站起身来:“不吃白不吃。”
  红袖抿了抿嘴唇,慢慢笑了一下:“是,谢娘娘。”
  从御花园离开之后,阮含璋带着红袖在宫巷里慢慢前行。
  临近午时,太阳炙热,宫道里没有遮阴地,路上几乎没有宫人。
  待及此刻,阮含璋才开口:“你发现了,还敢为我做事,聪慧又有胆量。”
  “佩兰并非笨,她只是太傲慢了。”
  “傲慢得看不起旁人,尤其是他们眼里的下等人,觉得下等人没读过书,也没受过教导,就一定比他们这样的高门大户低贱蠢笨,一辈子不能出头。”
  阮含璋没有直接表明自己的身份,可说话的语气却很有深意。
  “你为何不去告发?”
  红袖摇了摇头:“娘娘,奴婢又不傻。”
  “告发了娘娘,奴婢有什么好处?且不提奴婢没有任何证据,红口白牙就想污蔑宠妃?真是疯了不成,再说……”
  红袖道:“奴婢懦弱。”
  “告发失败的后果,不是奴婢一个三等宫女能承担的,万一成功了,满宫娘娘谁敢用我?即便我去尚宫局,也再无高升的机会,万一不成,阮家和娘娘都不会饶过我,成与不成,奴婢都没有好下场。”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傻子才做。”
  阮含璋轻声笑了起来。
  她睨了一眼红袖,逐渐放松下来。
  “红袖,你放心,无论我跟佩兰是什么事情,都不会牵连你们。”
  她的凤眸深邃清澈,眼神里有着让人信服的笃定。
  这一个月以来,红袖虽然依旧看不透她是什么人,但她很清楚,阮含璋待她,待他们都很好。
  她答应的事情,一定能做到。
  此刻在宫道上,红袖不能给她下跪行礼,只福了福,说:“娘娘,以后您想做什么尽管吩咐奴婢。”
  阮含璋勾唇浅笑:“真巧,我这里就有一件事。”
  回宫之后,红袖去了一趟太医院,等她回来时,午膳也已经到了。
  下午无事,阮含璋舒舒服服睡了个午觉,等道申时正,佩兰匆匆回来。
  她一踏入棠梨阁,就使唤青黛给她倒茶,又叫红袖帮她擦脸净手。
  阮含璋正坐在窗边做针线,闻言便抬起头:“姑姑辛苦了。”
  因这一个月的表现,原本佩兰待她态度缓和些许,这一趟重回阮家,她眼睛里的傲慢和鄙薄又重新浮了上来。
  “肯定辛苦。”
  她阴阳怪气地道:“我天不亮就出宫,一路紧赶慢赶,才在午时回到家中,面见老爷和夫人,匆匆用了一顿午膳便赶了回来。”
  “入宫又要排队盘查,这样耽搁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能见到娘娘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