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她眉目含笑,看起来亲切有礼。
  “梁大伴,这是方才婕妤娘娘的赏赐,我借花献佛,给梁大伴和其他几位公公买点心吃,倒春寒且冷着,公公们辛苦了。”
  这一盒子金花生,足足有二十两,这个赏赐对于梁三泰其实并不算丰厚,但却很长脸。
  阮含璋利用梁三泰,却也把礼给了他,里子面子都做足,大大方方,毫无遮掩。
  让人挑不出错来。
  梁三泰心里觉得这阮才人十分聪慧,思及景华琰对阮含璋的态度,便也客客气气笑了起来,把那木盒子牢牢抱在怀中。
  “既是才人小主的打赏,那小的可舍不得给旁人,定当成传家宝留着。”
  阮含璋觉得他很有意思。
  四目相对,一起笑了。
  “梁大伴,我来送你。”
  佩兰脚崴了,不便行走,此刻没能跟上,只得眼睁睁看着阮含璋把梁三泰送到垂花门。
  梁三泰掂了掂沉甸甸的木盒,看着阮含璋那张美丽至极的面容,难得说了一句:“以后恐怕还要小主多照顾咱家。”
  阮含璋心中一动:“借公公吉言。”
  梁三泰又笑了,他声音压得很低,只两人能听见:“阮才人,晚上丹若殿见。”
  难得的,梁三泰给妃嫔卖了个好。
  待送走梁三泰,阮含璋转身回到棠梨阁,不等佩兰询问,整个人就栽倒在了床榻上。
  佩兰都有些惊讶:“才人,您这是……”
  阮含璋面色微红,她侧靠在床榻上,细腰柔软,弱柳扶风。
  她低声道:“无妨,我且歇歇便好。”
  听到这话,佩兰眼中再度拂过一抹嫌恶。
  下贱胚子就是下贱胚子,做这浪荡媚态真叫人作恶。
  阮含璋倒是关心她:“佩兰姑姑,你的脚可好些了?”
  佩兰挥挥手,她让宫人都退下,自己径直坐在床榻边,一瞬不瞬盯着阮含璋。
  “昨夜如何?你没有闹妖,让陛下疑心吧?”
  “怎会?”
  阮含璋面上微红,眼眸下垂,一副羞怯模样。
  怎会不让陛下起疑呢?
  她的命还悬在这里,一旦真正的阮含璋病愈,到时就她就再也没有用处了。
  什么姐妹携手,什么荣华富贵,都是糊弄人的把戏。
  阮家怎么会让她这个活靶子继续活着?
  她不知阮含璋何时会康复,不知阮家能等到几时,她只知道,一定不能坐以待毙。
  她必须要好好活下去。
  这皇宫之中,最好利用,也最有利用价值的,只有景华琰。
  阮含璋知晓,利用这样一个聪明绝顶的皇帝陛下,不啻于与虎谋皮,然她若不闯这一次,又如何逆天改命?
  若无论如何都是死局,还不如在荆棘上踩过,哪怕脚上鲜血淋漓也不在乎。
  早在阮家找上她之前,她便已经下定决心。
  如今身在长信宫,顶替阮含璋成为阮才人,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也是她筹谋而来。
  如今得见景华琰,见他这般机敏,心中更是坚定。
  她的选择没有错。
  她要的从来不是荣华富贵,只有权利可以助她大仇得报。
  此刻阮含璋垂下眼眸,秀发在鬓边丝丝落下,衬得美人肤白凝脂,春意盎然。
  “陛下丰神俊秀,光明磊落,自不会动不动便起疑。”
  不,那厮疑心重得很。
  佩兰姑姑听到她这般说,心中略有些放松,却还是阴鸷地盯着阮含璋。
  “你可别闹妖,小心你的那些下贱朋友,可都还在阮家手里。”
  阮含璋脸上的笑容微顿,她垂下眼眸,慢慢叹了口气。
  “姑姑,我如今成了大小姐的替身,自然知道如何行事,”她抬起眼眸,满眼都是真诚,叫人动容,“姑姑,我不过只是下九流出身,若没有阮家机缘,以后怕是只能病死在那腌臜地,我心里是很感谢老爷和夫人的。”
  佩兰依旧冷冷看着她,没有被她说动心。
  阮含璋继续道:“姑姑,如今我入了宫,不仅要为阮家谋划,自己其实也是如履薄冰,我自然比不上大小姐,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总怕露出破绽,心里担忧得紧。”
  她忽然伸手握住了佩兰的手。
  “姑姑,在宫里能依靠的只有你了。”
  这话倒是在理,佩兰冷哼一声:“你知晓就好。”
  阮含璋话锋一转,道:“姑姑,如今你扭伤了脚,以后实在不便,若你不能陪着我出门,我真的害怕。”
  “我想让姑姑赶紧好起来。”
  佩兰也想好好医治,她早上扭伤了脚,只简单上了红花油,现在还隐隐作痛。
  但她还是很冷静:“你刚一侍寝便叫太医,怕是不妥。”
  阮含璋叹了口气。
  “我原本不想让姑姑操心,如今看来,还是得告诉姑姑实情。”
  她愁眉苦脸把慕容婕妤磋磨她的事情说了,又讲了那一盒子金花生的事情,说到最后,佩兰的脸都要黑成锅底。
  “她算什么东西?”
  佩兰满脸愤怒:“不过是一个异族臣女,胆敢这样对待玉京阮氏,打量阮氏书香门第,不会与她计较不成?”
  “还有你。”
  佩兰嫌恶地看向阮含璋:“以后可莫要做这小心翼翼的样子,传出去像什么话?大小姐从来大方优雅,绝不会怕异族。”
  阮含璋低眉顺眼:“是。”
  佩兰倒是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
  她思索片刻,道:“是得传太医。”
  说着她冷笑道:“好歹得让人知道,那慕容婕妤是什么德行。”
  阮含璋抬眸看她,欢喜道:“好!”
  佩兰便立即安排青黛去太医院请女医,然后又仔细问了阮含璋慕容婕妤说过的话,这才被阮含璋劝着回了自己的厢房。
  不多时,女医到。
  阮含璋从殿中缓步而出,同迎面而来的女医四目相对。
  此刻春风和煦,鸟语花香。
  在郎朗晴空,杏花梨雨之间,两人重逢。
  女医瞧着二十上下的年景,容貌寡淡冷清,长眉细眼,看起来便不苟言笑。
  她对着阮含璋躬身行礼:“臣赵庭芳,乃太医院医正,见过才人小主,小主万福金安。”
  阮含璋含笑道:“有劳赵医正。”
  她伸出手,指了一下边上的厢房:“今日有事相托,还请赵医正海涵。”
  这位赵医正瞧着倒是好脾气,亦或者对宫里这些事见怪不怪,很平静跟着她进入厢房,给佩兰看诊。
  “佩兰姑姑虽脚踝受伤,却没有伤筋动骨,这几日切忌走动,用上生骨膏之后将养三日便好。”
  阮含璋松了口气,对佩兰欢喜一笑:“姑姑,真好。”
  当着外人的面,佩兰一贯慈爱:“小主今日也累了,让赵大人给您请脉,奴婢才放心。”
  阮含璋便起身,领着赵庭芳回到寝殿。
  一时间,寝殿只剩下两人。
  四目相对,阮含璋倏然绽放出一个喜悦的笑容。
  她的声音很轻,只有两人能听见:“芳姐姐,近来可好?”
  赵庭芳倾身上前,在床边的绣凳上落座,她细细打量阮含璋,神情十分严肃,声音清冷。
  “陛下起疑了。”
  第5章 我有我的价值。
  阮含璋眉目含笑,不急不恼,她轻轻拍了一下赵庭芳,轻声细语:“莫急。”
  赵庭芳莫名就放松下来。
  两人从小相识。
  甚至她这一条命都是阮含璋救下,能有如今机缘,也有阮含璋的手笔,因此她说不急,赵庭芳当真便安了心。
  她轻轻呼了口气,面容也跟着柔软下来,瞧着不再如方才那般冷清。
  阮含璋见她放松了些,又忍不住去握她的手:“芳姐姐,两载未见,你如今一切可好?”
  “我很好,”赵庭芳脸上难得有了些笑意,“师父待我不薄,费尽心力把我推入宫中成为女医,因皇贵太妃的缘故,我如今在太医院也安稳,甚至还升为从六品女医正,太妃们都很和气。”
  大楚官职多数都分男女,尤其太医等官职,比如太医院院正皆有男女各一,以便更好医治贵人。
  当年赵庭芳要跟随师父上玉京,入宫为太医,当时阮含璋就叮嘱她务必要把握好太妃们,伺候她们,比伺候新贵妃嫔们要强得多。
  果然没错。
  这两年两人虽偶有书信,却只写大事,至于细枝末节的小事从不赘述,如今见面,方才有倾诉机会。
  赵庭芳简单说了几句这几年的过往,这才看向她。
  唯独此刻,阮含璋才能从旁人身上看到心疼。
  赵庭芳一贯冷清,此刻却红了眼眶,似是要落了泪。
  她心疼她,为她心酸和不值。
  “阿冉,”赵庭芳几乎是呢喃,“你怎么还是入了宫?”
  阮含璋眉眼间满是冷冽:“我不入宫,茉姐和石头就活不成了,我不入宫,他们的仇谁来给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