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明明是以躺平的姿势,三个孩子的对话却像是在开重大会议。
  放放突然坐起身,抡起肉乎乎的小胳膊。
  “这是什么意思?”小椰丝不解道。
  纪老师也忍不住停下脚步,盛放小朋友又学来什么新招式了?
  “这是‘棒’。”放放另一只手煞有介事地扶住短胳膊。
  “我要——”盛放一字一顿,“棒打鸳鸯!”
  “噗嗤。”
  纪老师笑出声。
  如今不管从盛家小少爷口中听到多么高深的词,她都不会觉得奇怪了。
  金宝和椰丝听得目不转睛,同时伸出他们的短短胳膊。
  棒打鸳鸯这么好玩,下次可以带他们一起吗?
  ……
  下午两点整,鉴证科刚出的检验报告被重重地拍在审讯桌上。
  数据清晰显示,勒死周永胜的钢丝绳与戏院舞台幕布使用的钢丝材料完全吻合。
  “阿sir,我真的没有杀人!”何立仁双手撑在审讯桌上,身体前倾,“那天……那天我在戏院看见周永胜来买票,一眼就认出他了。我躲在远处观察,以为十几年过去,他肯定认不出。”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
  “可电影还没开场,他去完洗手间经过我身边时,突然停下脚步。原来他一直记得霞光戏院,还记得十几年前被迫来参加宣传活动的事。他说来的时候还在想,不知道当年那个带位员还在不在。”
  昨天,何立仁在审讯室里始终保持着沉默,任凭警员如何盘问,都只是垂着头不吭声。
  而今天,当不利于他的证据摆在眼前,他终于不再镇定。何立仁坐立不安,解释着案发当天的经过,生怕遗漏任何可能证明自己清白的细节。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怎么可能只因为十几年前的事情,就杀了他?”
  “阿sir,我真的是冤枉的。”
  “所以他也认出你了。”黎叔冷冷打断,“周永胜对你说说——‘你混得更差了’,就是这句话,让你回想起十几年前屈辱的回忆。是不是?”
  “你比谁都清楚电影院的出入口,清楚其他员工当时都在偷懒,肯定不会坚守岗位,更知道这间破旧戏院连个监控都没有。”
  “十几年前《港岛风云》的首映礼,那部电影完全与周永胜无关,他只是一个受邀参加活动的嘉宾而已,年代久远,只要没人提起,就神不知鬼不觉……”
  “周永胜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一点都没变。你气不过,从道具间里翻出用剩的钢丝绳,偷偷摸进放映厅,就这样——”黎叔站起来,做了个勒紧的动作,“就这样结束了他的性命,是不是?!”
  “不是!我没有杀人!”何立仁的吼声带着颤抖。
  他身上的衬衫被汗水沾湿,满头大汗,在刺目灯光的之下显得油亮狼狈。
  “那天我确实进去过。报纸上不是说‘殉情’了吗?我就是……就是想看看怎么回事。”
  何经理说,他后来再回想,周永胜实在是太狂妄了。
  “如果报纸登的“假死”是真的,他就不怕我揭穿他吗?”何立仁苦笑一声,“可能在大导演眼里,我这种小人物根本不值一提吧。就算我去揭穿他,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十几年前是这样,十几年后还是一样,他打心眼里看不起我。”
  何立仁做了个深呼吸。
  “我推开门进去,正好电影荧幕上一道强烈的光打在周永胜的脸上。”
  “他闭着眼睛,那个姿势,绝对不可能是睡着了,我吓得转身就跑。”
  “后来听你们说,是钢丝绳勒死的,我才想起来道具房有这东西。”
  “我进道具房看过,碰了钢丝绳。当时,我不知道还剩多少,有没有被人拿走。但想着我碰过,可能会留下指纹,就、就全清理了。”
  “阿sir!不关我的事,道具房的门平时从来不锁的,谁都能进去啊!”
  何立仁抓住桌沿:“我会清理道具房和海报,就是因为害怕——我怕你们像现在这样,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隔壁观察间内,几个警员盯着何经理脸上忐忑惊惶的表情。
  “凭这些证据够起诉他吗?”
  “杀人动机、人证、物证……但都是间接证据……”
  正当他们讨论时,走廊上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与喧哗声。
  “顾旎曼在楼下被记者堵住了。”
  “这些狗仔,鼻子怎么这么灵?真是什么都能查到!”
  不仅重案b组的警员,连其他部门的同事也纷纷挤在窗边,探头望向楼下的骚动。
  “顾旎曼?真的是顾旎曼小姐吗?”
  “能解释一下你脸上的伤痕是怎么来的吗?可不可以摘下墨镜让我们看一看?”
  “这十年你都躲在哪里?十年前那场殉情案,你们当时是怎么计划的?听说那时候周导有妻有子,你知道吗?”
  “顾旎曼小姐,你接下来又有什么打算?”
  闪光灯下,顾旎曼瘦弱的身影显得更加单薄。她不停地后缩,用手扶住自己的墨镜,手背上蜿蜒可怖的疤痕在闪光灯下更加清晰。
  曾咏珊和徐家乐下楼,挤开人群将她扶进警署。
  “顾小姐!这十年你都是怎么生活的?”
  “影迷朋友们都非常关心你!方便接受我们的独家专访吗?”
  “你和周导演后来……”
  狗仔穷追不舍的声音远去。
  警署内,警员们关上了窗。
  “先喝杯水吧。”曾咏珊给她递了杯温水。
  办公室里顿时议论纷纷。
  “也难怪全城都在关注这个新闻,就连我妈的牌友都让她向我打听这件事。顾旎曼连合法身份都被注销了,全世界都以为她已经死了,这些年全靠‘黄洁雯’这个假身份活着。一转眼,死人复生,还是当年引起轰动的人物……”
  “其实当年那起殉情案,如果只是一个导演殉情,根本不会引起这么大的波澜。更多的人,都是为顾旎曼惋惜。”
  “确实可怜,就算她的身份信息能恢复,恐怕也很难再面对这个身份。爸爸妈妈都去世了,弟弟不在了,‘顾旎曼’最引以为傲的容貌被毁,演艺事业更不可能重新开始……还不如待在她的小岛,继续做‘黄洁雯’,最起码活得自在。”
  “对她来说,成为‘黄洁雯’,要比当‘顾旎曼’要更轻松吧……那些狗仔太过分了,刚才话筒和镜头都差点贴在她的脸上。”
  “何止是镜头和话筒贴脸?”徐家乐说,“我和咏珊过去的时候,一个狗仔直接伸手去抓她的墨镜,简直是无良媒体!”
  警员们在办公室里的议论,刻意压低了声音,时不时往外望去。
  此时的顾旎曼仍呆坐在走廊长椅上,拉着曾咏珊的衣角,反复轻声追问。
  “请问,找到杀害永胜的凶手了吗?”
  “永胜的太太……会给他办后事吗?”
  “这十年,他最惦记的就是一凡。一凡愿意原谅他吗?”
  祝晴站在不远处,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翻开那本已经被翻得卷边的案卷。
  现在所有调查都指向霞光戏院经理何立仁。
  可这些线索就像散落的拼图。
  思绪纷乱,她串联不出完整的真相。
  ……
  案件调查工作稳步进行着。
  今天和昨天一样,如徐家乐所愿,所有人都能准时下班,回家吃上一顿热腾腾的家常饭。
  祝晴的手提电话通讯录里存着萍姨的号码。
  从下午四点半开始,铃声响个不停,屏幕上不断跳出“萍姨”的来电显示。只是每次接起,另一头都会传来放放软糯的小奶音,瞬间驱散她一整天的疲惫。看来,从盛放小朋友下校车的那一刻开始,萍姨的手提电话就被放sir征用。
  “萍姨!晴仔准时收工,晚上要回家吃饭!”
  盛放挂断电话,“哒哒哒”跑进厨房。
  闻言,萍姨立刻解下围裙,拉着小少爷就往菜市场跑。
  家里的菜色不够丰盛,萍姨要给祝晴加餐,又担心时间不够,走得飞快。
  跟在她身后的放放追得吃力。
  放放直喘气。
  她还总是说自己老胳膊老腿,明明很有力气!
  “少爷仔,你跑快一点,等一下要没菜了!”
  放放的小短腿慢吞吞挪着步。
  “我可以在家里等你啊!”
  “不行,你要是从窗台掉下去怎么办?”
  “我又不是笨小孩。”放放伸出四根手指头,“我都快四岁啦!”
  不管小少爷会不会去告状,这一点,萍姨始终坚持己见。
  别说四岁了,报纸上还有八九岁孩子坠楼的新闻呢。照顾小朋友必须时刻警惕,危险无处不在。所以,她必须一直盯着。
  盛放和萍姨商量半天,讨价还价,最后一脸不满。
  他本来还想,下次可以骑小单车帮萍姨买菜,现在看来,计划彻底泡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