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那你怎么去上学?”
  “你不放心就只能等我啦。”放放臭屁地说。
  盛佩蓉感受着这样琐碎温柔的美好,不自觉鼻尖发酸,连忙转过头去。
  这样的相伴太珍贵,差一点她就永远错过了。
  所以,要更加珍惜。
  ……
  舅甥俩的较量,总是难分高下。
  有时候,小舅舅在严厉的大人祝晴面前败下阵来,老老实实上交自己的遥控、游戏手柄和鼠标,耷拉着脑袋敢怒不敢言,拖着委屈的步伐去睡觉。有时候,外甥女又得听舅舅的,就像现在,等到他吃饱喝足才出门,坐在后座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还不忘夸赞疗养院的营养师好手艺。
  而家本来也不是论输赢的地方。
  车子驶向幼稚园,盛放趴在车窗边,望着窗外的车流与人流。
  他的小脑袋里,总是装着许多天马行空的想法。放放会聊起天上的云朵、路边的小花,散步的小狗……从前,祝晴的视线从不会为这些而停留,现在竟也能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他的话。
  “晴仔,我们的新房子该买咯。”盛放突然说,“什么时候去看楼?”
  祝晴握着方向盘,在红灯前缓缓停下。
  她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座的小人儿,不由想起过去才没多久的盛夏。
  那时,阳光刺眼,放放仰着脸庞,奶声奶气地问——
  “我给你买层楼好吗?”
  而现在,放放小朋友郑重通知:“你不去,那我就自己去啦!”
  对于从前的放放来说,买楼就像是买菜一样简单。
  至于如今,有了大姐当他的底气,难度降级,就像喝水一样简单。
  “再等等。”祝晴说,“等我结案一起去。”
  放放歪着头打量晴仔的后脑勺,最后勉为其难道:“好吧。”
  车子在幼稚园门口停下。
  放放得意地摇摇摆摆,迈着神气活现的步子,遇见金宝时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张望。
  祝晴都不用猜,一看就知道放放肯定在对金宝说,今天是外甥女送他上学。
  她摇下车窗,朝两个小朋友挥挥手。
  金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调头时,祝晴不禁想笑。看来盛放小朋友没少在班里提她,她成了小朋友们眼中的红人madam。
  只是车子加速离开时,两句对话随风飘进车窗。
  “我们外甥女走啦?”
  “是呀!”
  祝晴:……
  ……
  祝晴踏入警署时,刚好踩着点,接待处站了几个人。
  十年前报过失踪案的家属到了。
  当年报案时,家属只提供了姓名、年龄、失踪时穿的衣物等模糊描述。如今随着调查深入,警方将范围缩小,目标锁定为当年剧组的替身演员。
  “我女儿……我女儿以前就是做替身的。”
  那是一位头发花白的父亲。
  他呆坐在长椅上,手里攥着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女孩十几岁,穿着校服,对着镜头笑。
  他将照片递给警员,颤抖的声音在接待处回荡:“是、是她吗?”
  十年了,整整十年。
  警方拿到照片,却没人开口。尸体呈现巨人观现象,脸部被泡得变形、浮肿,甚至溃烂。面容早已无法辨认,他们甚至不知道那位替身原本长什么模样。
  豪仔拿着照片跑了一趟,找当年剧组的场务老刘做比对求证。
  老刘只看了一眼就确认:“就是她啊,以前那个给顾旎曼做替身的后生女嘛。阿sir,你们怎么突然查起她来了?”
  “替身小姐出什么事了?”
  豪仔张了张嘴,最终没回答,借用电话拨回警署汇报。
  他知道,此时警署里的同事们,面对那位年迈的父亲,将更难开口。
  接下来的流程,每一步都令人感到沉重。
  这位父亲从旧皮夹里抽出一张纸。
  “你们在电话里说,要带医疗证明。”他的手仍旧在颤,轻轻展开这张纸,“中学体检表可以吗?”
  上面记录的血型,与当年的死者完全吻合。
  这位父亲继续努力回忆着。
  “对了。”他突然倾身向前,“她的脚上应该戴着银镯子,是她阿妈留下的。”
  空气骤然凝固。
  翻过卷宗的警员都记得,十年前那起“殉情案”的证物里,确实有这样一只银镯。当时尸体肿胀变形,镯子深深嵌进发胀的皮肉组织。所有人都以为,那是顾旎曼的遗物。
  顾旎曼提过,当年周永胜跪在她面前,西裤沾满灰尘,哭着挽留。
  警方无法想象那样的哭泣,但此刻他们亲眼目睹的,是一位父亲撕心裂肺、近乎失态的哭泣。
  警员们别过脸去,有人红了眼眶。
  早知道真相这么残忍,这位悲痛的父亲甚至希望,永远被蒙在鼓里。
  ……
  走廊拐角的阴影里,几位警员倚着墙。
  询问室里,断断续续地传来替身小姐父亲的哭声,大家不忍上前。
  “现在谁杀了周永胜,我都会觉得杀得好。”
  “madam曾,专业一点,注意纪律。”豪仔压低声音,“被莫sir听见,你又要被叫去谈话。”
  “好好好,当我没说。”曾咏珊捏着手指在唇边做了个夸张的拉拉链动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询问室的门被悄悄打开一道缝。
  小孙探出头来:“死者父亲的情绪稳定些了,可以继续做笔录。”
  推门进去时,老人正用袖子狼狈地抹鼻涕。
  祝晴默默递上一包纸巾。
  时隔十年,那位替身小姐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名字。
  她叫阮文静。
  “能说说她失踪时的情况吗?”
  “她非要进剧组,当什么明星。说打零工的时候认识了个大导演,要跟着学拍戏……大导演为什么偏选中她了?天上掉馅饼,肯定没有好事。”老人攥着纸巾,“我就劝她,安安稳稳找个工作多好,不要发明星梦。”
  “文静嫌我老古板。她说,我不懂她。”
  “也许,我真的是老思想了……”
  老人的声音又开始发抖。
  “那天她摔门就走,再也没回来。”他浑浊的眼睛里蓄着泪水,“这十年我每天都在想,要是当初……要是当初我顺着她,是不是她遇到什么事,会回家对我说。”
  祝晴和小孙看见老人布满老茧的手不停地揉搓着那张纸巾,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止住颤抖。
  “你们说她是怎么死的?怎么会死在大海里?”
  “是……是意外吗?还是——”他的呼吸像是滞住,长久地问不出下半句话。
  死者阮文静,比顾旎曼大两岁。
  这位父亲已经年过六十,当年就反对女儿做替身,更不会关注娱乐圈的是是非非。
  老人说妻子早逝,他独自把女儿拉扯大。或许他不懂得如何做个好父亲,只知道劝女儿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在他眼里,阮文静相貌平平又没有背景,找一份安稳的工作朝九晚五,怎么都比在剧组里永远当别人的影子来得强。
  可正是这份反对,让阮文静愈发想要证明自己。
  场务老刘说过,她在剧组比谁都拼命。
  他们说,她太天真了,一个替身而已,顶多也就是跟着顾旎曼喝一口汤。
  但也许,当年的阮文静,也想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文静她……从小就好强。”阮父喃喃自语。
  “十年前顾旎曼和周永胜殉情的事,你知道吗?”
  阮父怔愣着摇摇头。
  那时,他始终在寻找女儿的下落,哪里还有心思关注这些。最初,他并没有往坏处想,以为女儿只是赌气,或者跟着新剧组去了其他城市。他记得女儿摔门而去时倔强的背影,她撂下话,一定要做出一番成绩让他看。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女儿始终没有回来。
  阮父了解自己的孩子,文静虽然倔,但最孝顺懂事。就算再生气,也不可能不回家的。
  阮父渐渐意识到不对劲,开始发了疯似的寻找。
  这一找,就是十年。
  小孙突然打断这位老人的话,询问周永胜死亡时他的行踪。
  这个准确的时间,对于阮父而言是陌生的,他仔细回想:“应该是在家。”
  “为什么要问这个?”
  但显然,他已经心力交瘁,就算警方没有回答,也不追问缘由。
  最后,他佝偻着背,小心翼翼道:“那个银镯子……能让我带回家吗?”
  走出问询室,祝晴不自觉地握紧案卷边缘。
  cid办公室里,过了许久才响起低声的讨论。
  “他找了女儿整整十年。用了最笨的办法,张贴告示,在女儿常去的地方,一条街一条街地找。”
  “从前父女俩只要一提起做替身的事就要争吵,就算他想要联系影视公司的人,但找遍家里的电话簿,连一个号码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