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细节——”祝晴回忆荣子美口中邝小燕的原话,“才能看出一个人的出身。”
  邝小燕要彻底脱胎换骨,直到真正成为林汀潮的那一天。
  舞蹈中心的隔音不好,祝晴拿着手提电话下楼,向莫振邦汇报。
  “莫sir,如果两个人本来就有六七分像,通过整容调整……”祝晴缓缓道,“这就是她去东南亚的原因?推迟半年入学,恰好够完成整形和恢复。”
  至于取代,发生在什么时候?
  骨髓配型手术时,医生必定会严格核对身份,也就是说,真正的林汀潮确实完成了手术。那封术后感谢信,也确实是她在病床上亲笔写的。
  按照她对聂医生的承诺,本该在出院后身体恢复时送上锦旗。但真正的林汀潮没能兑现这个承诺——也许正是因为那时,她已经被替换。
  电话那头传来莫振邦的质疑:“可她还在跳舞。”
  祝晴想起下楼前,她站在一间舞蹈教室门口。
  当时林汀潮已经回到练功房,一个小女孩格外黏她,在孩子母亲歉意的笑容中,她牵着小朋友,示范旋转动作,舞步就像是羽毛一般轻盈。夕阳透过玻璃窗,将她的侧脸与墙上旧海报重叠。一个是现在的舞蹈老师,一个是曾经的站在领奖台上的天才少女。
  “教小孩而已,需要拿出全部功力吗?”祝晴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当年的天才,如今还是天才吗?”
  漫长的沉默后,莫振邦抛出致命问题——
  “父母呢?女儿被调包,父母会察觉不到?”
  祝晴蓦地僵住。
  她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祝晴自小孤身一人,即便如今有了母亲,那份亲情对她而言也不过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她从来没有真切体会过父母无微不至的关怀,仅凭想象,终究有所疏漏。
  她竟遗漏了如此关键的一环。
  是啊,要怎样瞒天过海到连至亲都被蒙在鼓里?
  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才能骗过最亲近的父母?
  ……
  一节课终于结束,放放小朋友饿到小肚子“咕噜噜”地叫。
  外甥女明显心虚,牵着舅舅肉乎乎的小手,直接走进麦记。
  “要大份薯条,番茄酱要多多的。”
  “还要汉堡、鸡块……现在儿童套餐还送玩具吗?”
  盛放抬高下巴,把小脸转到一边。
  哼,当他是什么只知道吃的小孩吗?
  事实证明,放放是不好打发的。
  即便几分钟后坐在车里,左右开弓往嘴里塞着脆脆薯条,小不点的表情依然酷到不行。
  单独包装的番茄酱很快见底,小少爷拍了拍驾驶座的头枕,用眼神示意。
  “知道——”外甥女拖长声调,殷勤地答应。
  盛放从没见过外甥女这副模样。
  可见她这次有多、过、分!
  后座传来“咔嚓咔嚓”的脆响,崽崽吃得陶醉。
  祝晴趁机凑过去,好言相劝:“拜托拜托,我错了。”
  盛放鼓着塞满食物的腮帮子,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外甥女。
  这台词分明是学他的,但语气不对,呈现的效果也是天差地别。是谁教外甥女这样撒娇的?应该眨巴眨巴眼睛,小手捧心才对啊!
  “你上次还说做警察要勇于牺牲。”祝晴回头,“演儿子都愿意,跳舞不可以吗?”
  祝晴帮他回忆了一下不久前演儿子的经历。
  “是有这么回事……”盛家小少爷的脸皱成一团,“但是——”
  “没有但是,不要找借口。”祝晴正色道,“记住,你是一名警察。”
  放放听得一愣一愣的。
  刚才还在道歉呢,怎么说着说着反倒理直气壮啦?
  不过转念一想,好像也有道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武侠片里的少年剑客和大侠都是这样说的。
  “算了。”崽崽小人有大量地摆摆手,“原谅你。”
  下车时,放放主动把小手塞进祝晴掌心。
  这是沾满薯条油渍和汉堡酱的小肉手……亮晶晶的。
  祝晴的手臂瞬间僵硬,终究还是没抽回来。
  今天放放小朋友最大,他说了算。
  一进家门,祝晴就冲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搓手。
  放放瘫在沙发上,学着舞蹈老师的样子,有模有样地捏着小胳膊小腿放松肌肉。
  “回来啦?”萍姨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沾着面粉,手里还拿着擀面杖,“少爷仔去哪玩了?”
  这时祝晴擦着手从卫生间出来,还不放心地闻了闻掌心。
  盛放一个飞扑,踮脚要去捂她的嘴。
  结果猝不及防被拎了起来。
  “不许说!”
  小孩还会威胁人,奶凶奶凶地贴近,试图用眼神威慑对方。
  他用力抵住外甥女的额头。在崽崽心里,自己此刻像大魔王一般可怕。
  但在祝晴眼里,这就是一个奶呼呼的小团子,发出奇奇怪怪的声音,就像动漫人物。
  “太可爱了。”她捧着放放的小脸又揉又捏。
  小少爷被迷惑一秒钟,立刻重整旗鼓地叉腰道:“少来这套!”
  ……
  有关于这个案件,越是深入调查,却愈发显得迷雾重重。
  周六一早,重案b组的警员们甚至没有回警署报到,直接抓紧时间兵分几路展开调查。
  直到傍晚,大家才返回会议室,围坐一圈,继续梳理错综复杂的线索图。
  祝晴站在白板前,指尖敲着林家佣人的名单。
  “所有佣人都换过一轮,连从小照顾林汀潮的吴妈,中间都回乡带了两年孙子。”她握着马克笔,特意在“两年”下面画了道红线。
  曾咏珊翻着笔记本补充道:“更奇怪的是,职业舞者后台抢装都是光速完成的,她却习惯锁门。而且,这是最近几年来的习惯。”
  “会不会是因为手术留疤了?”徐家乐说,“我表妹小时候被开水烫伤,大腿留了道疤,长大后再也不愿意穿裙子。”
  “如果正好相反呢?”曾咏珊抬头。
  “名义上做过手术,但却没留下疤痕。”祝晴说,“所以不敢让人看见。”
  会议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莫振邦摸索着手中几张照片进行对比,眉头越皱越紧。光从照片看,三年半前的林汀潮,与三年后的她,几乎没有变化。
  当然,莫振邦同样看得出来,在林汀潮确实有太多疑点,而这些疑点,完全经不起推敲和解释。
  但现实不是魔术表演,所谓“大变活人”,需要铁证。仅凭直觉办案是大忌,他年轻时吃了很多次亏。
  “可事实摆在眼前。”祝晴坚持道,“如果断趾不属于邝小燕,那么就只剩下另外一个可能性。”
  “断趾报告显示,根据趾骨钙化程度分析,断趾者年龄在二十二至二十五岁之间。邝小燕失踪时二十岁,现在二十三岁……而林汀潮二十四岁,完全吻合。”
  “技术科正在加班加点做耳廓对比,结果明天中午就能出来。整形可以改变容貌,但是耳软骨的结构和指纹一样,根本没有办法伪造。”
  “另外有一点很奇怪,这位‘舞蹈家’,近三年来没有参加过任何专业赛事。最辉煌的成就,是教会小朋友跳《四小天鹅》,这也算天才吗?”
  “我给曼城茱莉安舞蹈学院发了邮件,希望他们提供林汀潮的成绩单和演出视频,不过八成会被隐私条款打回来。”
  仍旧如莫振邦所说,都是猜测与推断,没有更加实质性的证据。
  然而即便如此,警方也不能坐以待毙。
  “不管怎么说,邝小燕当年混进学校是有证据的。清洁阿婶亲眼看见她穿校服,还想摸进林汀潮宿舍。”
  “那间地下室肯定有问题。”黎叔翻开一份补充口供,“这是我和咏珊重新拿到的口供,林家佣人说,他们太太有洁癖,对卫生的讲究到了吹毛求疵的程度。但是这些年,从来没有让他们清扫过地下室。”
  梁奇凯将一沓资料放在桌上:“林家的水电费一直稳定,只有在林汀潮骨髓手术结束后,到她出国之前,水电飙至高峰。”
  “林汀潮身份存疑、行为异常,另外还有清洁阿婶的关联证据。”祝晴说,“结合邝小燕失踪之前和她的接触,我们有理由怀疑地下室可能藏有关键证据。”
  争论声回荡在会议室。
  有人猜测地下室关着邝小燕,有人坚信囚禁的是真正的富家千金。
  “难道是——遭受长期禁锢?”
  “也可能什么都没有。”
  “然后我们就会被翁sir骂个狗血淋头……”
  莫振邦斜他们一眼:“你们怕什么?最后还不是我来背锅?”
  “莫sir!”徐家乐赶回来,扶着会议室的门,大口喘气,“邻居说,好像曾经在深夜听到林家地下室传来女性的哭喊声。”
  几位警员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转而望向莫si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