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祝晴完全吃不出来朱古力口味是否香醇,咬一口,味道都差不多。
  “太甜了。”她说。
  盛放又摆出小长辈的架势。
  孩子的人生要像朱古力一样甜蜜,这是大姐和大姐夫给她起名“可可”的期许……在放放看来,外甥女怎么能吃流水线产出的劣质朱古力呢?他将晴仔手中的巧克力全都塞进程星朗的外套口袋里。
  “程医生,你拿去吃!”
  程星朗和心理系杨教授约好的时间是早晨十点。
  进入大楼时,他看了一眼腕表,准时抵达。
  盛放的小耳朵很灵,已经捕捉到外甥女和机车司机的对话,心中了然。
  完全明白,这回他又是来套料的小条子!
  ……
  港大心理学系的走廊很静,越显得他们三个人的脚步声平稳而有规律。
  靠近杨教授的办公室时,空气中的茶香味逐渐浓郁。
  程星朗在挂着“杨正修教授”名牌的办公室前站定,指节轻叩办公室的实木门:“杨教授。”
  “进来吧。”门内传来和煦的应答。
  推门进去,杨教授正往茶壶里添水,抬头时眼中带着笑意。
  “星朗来了?”杨教授放下紫砂壶,目光转向他身边的祝晴,笑着问,“这位是?”
  接下来,是漫长的寒暄与介绍时间。
  放放竖起小耳朵,听见程医生介绍晴仔是警署同事,却始终没提到自己。
  难道堂堂放sir就不是他的同僚啦?
  盛放鼓着包子脸,到底还是没有抗议。晴仔警告过,不许在这里捣乱,小朋友就只好老老实实,瘪着嘴,在杨教授向自己点头时乖巧地挥挥小手。
  而后,盛放就端坐在沙发上,像个迷你大人。
  晴仔要开工,他连幅度很轻的悠闲小动作都省了,小短腿稳住,丝毫不晃。如果下次晴仔不带自己出门怎么办?崽崽两只小手规规矩矩地搭着膝盖,甚至暂时将恐龙蛋放在茶几上。
  “杨教授,其实今天来是想了解一下许明远的情况。”
  杨教授的手摩挲着杯盏,神色微微一滞。
  祝晴观察他的表情。
  显然,这两天的新闻他都有关注。
  作为杨教授最得意的门生,许明远的毕业照被单独摆在书架显眼处。
  杨教授取下相框,用袖口轻轻擦拭玻璃表面。
  照片里的年轻人穿着学士服,笑容温润。
  “明远父母早逝,是姑妈带大的。”
  “他姑妈是位护士长,没有自己的孩子,对于她来说,明远就像是亲生儿子。孩子也孝顺,经常去看她。”
  “哪个医院的护士长?”祝晴敏锐地抓住这个警方未掌握的细节。
  杨教授将相框放回原处:“我记得是明德精神康复中心,也许已经退休。”
  “其实我很早就感觉到,明远某些观点过于执拗。”
  “比如在研究犯罪心理学中的惩罚机制时,他认为对某些恶性犯罪者的改造根本就是徒劳。他的主张,会更加极端。从医学伦理的角度,这确实违反了基本原则。”
  “但当时他还有些年轻气盛,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学术探讨本来就应该包容更多不同的声音。”
  杨教授像是在说服自己,重复道:“是太年轻了……你无法说他就是有问题,也不希望——”
  他放下茶杯:“不希望他真有什么问题。”
  “只是他的研究,确实有激进的部分。”
  当被问及有关于“周二”对于许明远的特殊意义时,杨教授思索良久,摇了摇头。
  “这个我倒是不太清楚。”
  杨教授既为得意门生骄傲,又为他的偏激倾向感到不安。
  直到有关于许明远的话题结束,这位导师的眉心才微微舒展。
  他转而问起程星朗的近况。
  “星朗最近怎么样了?”
  “工作都还顺利吧……”
  这些家常问候飘过耳畔时,盛放小朋友已经开始东张西望。
  要说办公室,这间更大,能放得下两张很长的沙发,茶几还能当他的玩具桌。
  相比之下,程医生的办公室和兆麟的办公室又略显逊色了。
  盛放小朋友的思路在此刻打开。
  不知道总督察的办公室有多大?晴仔要再接再厉啊!
  ……
  推开心理系杨教授的办公室门,三个人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发出沉闷声响。
  走出一段距离后,祝晴问:“你们很熟吗?”
  “杨教授认识我父母。”
  程星朗笑着:“杨教授曾经常来我家做客。”
  他的声音里,带着悠远的怀念,语调的尾音微微上扬,嘴角笑意温暖。
  这是是字面意义上的,看着他长大。
  盛放小朋友每到一个新的地方,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都会扫视四周。
  此时他正踮着脚,好奇地打量走廊两侧悬挂的肖像,祝晴的目光在肖像旁文字上停留,这是对港大历任校长的介绍。
  穿过连廊,外甥女注意到,盛放小朋友频频回头。
  难道三岁小孩也被这座学府浓重的学术氛围感染吗?其实在原剧情中,这里也是小反派的母校。只不过现在,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向,盛放心中的理想被无限放大,一心向往着警校,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光荣的警察。
  他们沿着旋转楼梯往下走,经过一条名为“医者仁心”的医学长廊。
  长廊的玻璃展墙被校工擦拭得一尘不染,祝晴放慢脚步。
  这是校方为缅怀近年逝世的医学界人士特设的展板。
  祝晴的视线掠过神经外科荣誉教授的照片,停留片刻,忽地转头。
  “是不是有点像?我父亲。”他的语气随意,微微抬起眉,笑道,“就是没我帅气。”
  在来的路上,祝晴听程星朗提及他曾接受许明远的催眠。
  但是,催眠并没有成功。她不知道许明远是否曾挑选过男性患者作为自己的猎物,但很显然,程医生绝不可能入选。不管曾经背负着怎样的伤痛,程星朗都是向上的,有力量的,始终向着阳光生长。
  祝晴垂下眼帘,想起自己抽屉里那张发黄的港报。
  在半山豪宅落成的典礼上,盛家的全家福里,有她父母的合照。当时,报纸必须作为证物被档案室封存,她便在旧货市场寻找,找到那个年份、那一天的报纸,将它买下来。也是因为这样,在寻找程家那起凶杀案的旧时报道时,祝晴才轻车熟路,直接前往黄记报刊摊。
  祝晴见过盛佩蓉的样子,她仍昏迷,但至少还活着。
  她可以触及母亲苍白却温热的手,在母亲身旁念着那些绕口、枯燥的财经新闻。
  然而父亲……
  祝晴只能通过港报上那张模糊的照片,拼凑与他有关的形象。
  那是一位深爱女儿的父亲,直至生命最后一刻,仍在寻找孩子的下落。
  如今他的孩子终于回家,父女俩却天人永隔。
  很遗憾,晚了很多年,他们一家人无法团圆。
  祝晴沉默着,放放小朋友也出奇地安静。
  他还太小了,即便知道“死亡”这个词代表着什么,但并不真正了解它的真正意义。
  也许有一天,盛放长大成人,他会对着父母留下的照片发呆,反复回想爹地妈咪还在世时给自己带来的记忆。
  但现在,他仍旧懵懵懂懂,只知道晴仔突然变得很难过,而自己的肚子饿得咕咕叫。
  “晴仔。”盛放拽了拽祝晴的衣角,小奶音软软糯糯的。
  “走吧,我们去吃饭。”
  他们在港大食堂吃了午饭。
  咖喱鱼蛋是放放小朋友的最爱,他将鱼蛋和咖喱汁一起拌进米饭里,小脸蛋往碗里凑,鼻尖沾着亮晶晶的酱汁,吃成一个小花猫。崽崽吃得太香了,祝晴原本沉重的心情也渐渐轻松起来,不知不觉多吃了半碗饭。
  上车后,程星朗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
  “明德精神康复中心?”
  下一站,就是明德精神康复中心。
  “你好了解我们晴仔!”放放从后座探出小脑袋,“出发喽!”
  车子在明德精神康复中心的白色大楼前停下。
  程星朗熄了火,指尖仍停留在方向盘上,没有解安全带的意思。
  这一趟行程,程星朗完全充当了司机的角色。
  “我就不去了。”
  当踏进这个医院,消毒室气味飘过鼻尖,祝晴后知后觉,想起曾经调出的案卷资料。
  程家那起案子,杀害程星朗父母的精神病患者,就是从这间医院偷跑出去的。
  程星朗比任何人都要关心自己家的案子。
  这些年,他一定无数次站在这栋白色建筑前,看着医护人员进进出出,却始终无法为那一夜发生的一切找到合理的解释。
  祝晴下意识回头,透过玻璃门,看见他的车还停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