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我才不在乎。”小不点丢下这句话,走到沙发前,像是跳水运动员做准备动作,站直之后,整个人猛地一跃,蹦了上去。
  小孩陷进松松软软的大沙发里。
  他的脑袋是歪着的,小短腿搁在沙发靠背的边边上,随手拿着遥控,胡乱调电视频道。每一个频道播放的节目,他都没兴趣,就连卡通片都无法让少爷仔停下手中的动作。
  他百无聊赖,直到调到最后一个台,按了遥控机最上方的待机键,遥控往沙发上一丢。
  不好玩,回房间去了。
  盛放的身影小小的,两只手插兜。
  他下巴扬高,头也不回,是一个潇洒宝宝。
  祝晴望着他背影,将茶几上维斯顿幼稚园的录取通知书收好。
  嘴上说着才不要和普通的幼稚小孩交朋友,可实际上,他还是有一些期待的吧。
  ……
  盛放听萍姨说,不要着急,晴仔把台历翻过一页,就表示是下个月的事,等到他正式入学,还有好一会。
  他当然知道台历的下一页,就是下一个月,只不过当时所有的注意力被录取通知书占据,没留神啦!
  但不管怎么样,离上幼稚园还早着呢,少爷仔心大,将这事从脑海中赶跑。
  萍姨戴着老花镜,问祝晴要了一张纸,给放放列清单。
  少爷仔第一次上幼稚园,有很多都需要张罗的,小小姐擅长破案,但是要让她管生活中这些琐事,就太为难她了。
  萍姨便自己一条一条罗列,不慌不忙,事无巨细。
  “要轻便的波鞋,成天跑跑跳跳,最要紧是舒服。”
  “手帕巾换几条新的,在上面绣上少爷仔的名字。”
  “校服和书包,幼稚园里会发吧?对了,我要去订校服——”
  “防水的围兜也需要,少爷仔吃饭会弄脏衣服……对,还要带衣服备用。”
  祝晴儿时没当过“孩子”,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自己搞定,现在长大参加工作,反而成了萍姨眼中的小孩,大事小事都有她代为操心。
  外甥女和小舅舅一人面前一碗面条,连卧的荷包蛋都一样大,“吸溜吸溜”吃面条,讨论着一会儿的行程。
  “晴仔,你等一下要去哪里?”
  “我?当然去上班。”
  放放歪头卖乖:“我也是哦。”
  盛放小朋友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跟着祝晴去上班了。长辈有分寸,孩子忙到脚不沾地的时候,他就给自己安排其他娱乐活动,现在案件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即将告一段落,他终于可以跟着晴仔去油麻地警署转一转。
  至于那位高级办公室里的高级督察,放放一点都不在意。madam破大案立大功,谁会给她舅舅脸色看呢。
  清晨,油麻地警署后巷勤劳的钵仔糕婆婆已经出摊。放放选了一只红豆口味的钵仔糕,刚要转身离开,忽地指了指她的摊位:“这些,我全都要了。”
  老婆婆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拿竹签串起糕点,手忙脚乱地开始打包。
  祝晴一个不留神,少爷仔要请大家吃钵仔糕。
  “晴仔买单。”
  “分给同事们吃啦。”
  盛放小朋友一手拿着自己的钵仔糕,一手拿着新买的手提电话。
  外甥女还没琢磨明白的电话功能,他已经先学会,一路转着,显摆新升级的装备。
  大家一人拿了一个钵仔糕,在小孩的手提电话通讯录里输入自家的电话号码。
  祝晴想不明白,她要徐家乐或豪仔家里的电话号码干什么呢?难道平时要往他们家拨电话?
  恐怕他们自己也搞不懂,但盛家小少爷都开口了,总要给他一个面子。
  翁兆麟是最后一个被要求输入电话号码的。
  少爷仔发现,他的生活品质要高很多,因为,他也是有手提电话的!
  不过,兆麟的电话不是最新款。
  等到祝晴发现翁sir已经把他的号码输入到通讯录时,已经来不及了。
  “你的号码呢?”
  盛放:“我给你输入。”
  拦都拦不住,她居然和翁兆麟交换了联系方式。
  “好惨。”曾咏珊一脸同情,“以后翁sir有事,第一个找你。”
  祝晴眼睛睁大:“真的?”
  不仅仅是曾咏珊,整个重案b组的警员们,都是第一次见到冷面madam露出这么痛心疾首的表情。
  翁sir不是一般的难打发,遇到棘手的案件,莫振邦下班都要从警署后门开溜,就是为了不和他打照面。现在,他拥有了祝晴的手提电话号码,以后可以直接联系她询问调查进度了。
  真是一个令人感到伤感的消息。
  他们陪着她一起叹气,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异口同声——
  “真的。”
  高级督察办公室里,突然传来兆麟很大的声音。
  “怎么是椰丝味的钵仔糕?”
  黎叔小声给大家传递一手情报。
  翁sir痛恨椰子口味的一切东西,因为从前他太太买了一瓶椰子味的沐浴露,满瓶身的英文,被他当成椰子汁,一口气喝了好几口。后来跑到医院去,幸运的是没有大碍,不幸的是,从此以后他连椰子鸡都不愿意吃。
  “怎么买椰丝味的钵仔糕!”
  “我从来不吃这个口味。”
  随即少爷仔高冷的声音也飘了出来。
  “有的吃不错了。”
  ……
  祝晴向莫振邦提过,她想见李子瑶一面。
  莫sir理解她的心情,按照规定申请,给了她们单独见面的空间。
  “十五分钟。”莫振邦说,“二号问话室,我打过招呼了。”
  “谢谢莫sir。”
  二号问话室的门半开着,李子瑶早就坐在里面。
  她将头发梳得很整齐,脸上妆容卸去,眼神柔和平静,终于交代了犯罪经过,整个人反倒显得更加轻松。
  “咔嗒”一声,铁门在身后关上。
  祝晴坐在她面前。
  她在笑,唇角浅浅地扬着。
  李子瑶说,重逢到现在,她们好像从来没有坦诚地说过话。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其实我很好,真的。”李子瑶温声道,“为了保险起见,这段时间我和雅韵断了联系,但我知道,她一定和我考虑着同一个问题。我们都在想,是不是还有其他受过侵害的女孩,至今仍活在阴影里,一直不敢出来发声?”
  “也许她们永远都不会站出来了。但是他已经死了,真好,她们要是知道这个好消息,也会觉得解脱吧。”
  “以后……再不会有新的受害者了。”
  “坐牢就坐牢,我觉得值得。至少我们用这样的方式,给所有受过伤害的人一个交代。”
  自从父母意外离世后,长达十年的时间,李子瑶一直睡不安稳。
  她总是一遍又一遍地追问为什么,不知道是在拷问上天,还是在质问自己。
  可昨晚,她居然安心地睡着了。
  所有的恩怨纠葛,终于被画上一个句点,她失去自由,方颂声失去性命,说来并不亏。
  “我需要再向你确认一次笔录。”祝晴问,“这里你说,没有提供凶器?”
  “没有。”李子瑶肯定道,“我和他们说过很多次,不知道案发当天的具体情况。”
  祝晴反复确认,李子瑶没有提供凶器、没有协助杀人、没有处理案发现场。
  这就意味着,法官裁定她为谋杀案帮凶的可能性不成立,性质不同,量刑自然天差地别。以警方的立场,祝晴不方便多说什么,但心里已然有数。
  她合上笔录。
  “别担心我。”李子瑶忽然笑道,“判多少年都好。十年时间没有好好睡觉,去赤柱反而可以补觉。”
  祝晴也跟着扬起唇角。
  “欣欣姐姐。”
  一道很轻的声音传来。
  这声呼唤,仿佛伴随着童年福利院里潮湿的霉味、斑驳的砖墙……那一年,她们都还小,瘦弱的手臂环抱着彼此,在寒冷冬夜里互相依偎。
  李子瑶怔了一下,有些失神,下意识低头避开她的目光,用手捋了一下额边。
  但头发已经梳得够整齐,连一丝碎发都找不到,她不由失笑。
  第一次在琴行门口碰见祝晴,在她眼底看见诧异,李子瑶就在想,自己还配得上这一声称呼吗?
  “没错,我没有找过郭院长。方颂声死的那一天,amy老师通知我回琴行,在琴行门口见到你,知道你是警察后,我就开始托人去查你的地址。是以前雅韵给我介绍的私家侦探,我有他的联系方式。”
  “其实我们早就计算好一切,唯独没有预料到,接手这起案子的,会是我小时候最好的朋友。”
  “见到你之后,我不知道应该和谁商量,也没有人可以商量。不管是罗薇薇还是戴枫……不能再拖他们下水了。我只想着,为了严婆婆,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所以接近你,是为了随时打探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