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她知道,小小姐性子冷淡,知心的朋友不多,平日里除了同事外,也没个说话的人。如今见她和这些同事们合得来,萍姨打心眼里高兴。
  其他的事,她帮不上忙,能在这样的小事上多照应一些,让孩子们吃得舒心,那就最好了。
  同事们嘴甜又勤快,吃饭时连声夸萍姨的手艺胜过十个警署x餐厅后厨的明叔,吃完饭,又帮着收拾碗筷。
  “不用不用,你们坐着休息。”萍姨说,“你们上班辛苦,好不容易才有午休时间。”
  萍姨把大家赶回客厅,让他们好好歇着。
  谁知道,就算是这来之不易的午休时间,这帮年轻人还是要讨论案情。
  冷气吹出凉飕飕的风,耳畔偶尔会传来案情分析,伴随着洗碗时的流水声,萍姨倒是听不明白,但担心这会吓到少爷仔。
  她时不时回头看一看,但没想到,少爷仔比在场的全体cid探员都还要兴奋。大白板已经被推进客厅,大家围坐成一圈,放放就坐在他们中间,小眼神比看卡通片时还要专注。
  “有没有发现,李子瑶和方雅韵的不在场证明很像?都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但就是怪。当时是早上五点到六点,正常来说,应该在家里睡觉。但她们就是能拿出不在场证明,堵住我们的嘴。”
  “就算只是有嫌疑,但进了警局,难道一点都不会慌张吗?她们太平静了,就好像真的只是来差馆喝茶,喝完茶就回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在私底下提前排练过。”
  “差了一个关键点,通过这个关键点,才能把整起案子关联起来……”
  咏珊说话时,盛放盯。
  奇凯说话时,盛放也盯。
  等到阿乐说话,盛放再盯。
  祝晴拿起马克笔,在白板的一左一右,写下李子瑶和方雅韵的名字。
  “一开始,是方雅韵让我们查李子瑶。”
  “她说李子瑶卖乖、贤惠,哄得方颂声服服帖帖,但说不出对方具体的杀人动机。”
  盛放已经站到外甥女身边,接过她手中的马克笔。
  他在白板上方雅韵的名字底下,画了个记号:“一票!”
  “后来,李子瑶拿出不在场证明,嫌疑被洗清。那一天,她打听到我的住址,来家里找我。”祝晴说,“她无意间提起,其实死者方颂声和方雅韵的父女关系不像表面上这么和谐,因为方颂声曾经赶走她的初恋。”
  盛放立即在白板上李子瑶的名字底下也做一个记号,奶声奶气道:“你也一票!”
  “紧接着,我们就开始查方雅韵。”祝晴说,“方雅韵也有不在场证明,她和初恋男友早已复合,甚至谈婚论嫁,怎么可能陈年恩怨杀死自己的父亲?”
  曾咏珊:“就像李子瑶早就算好警方要查什么,通过方雅韵和室友的‘无意间’的证词来引导我们调查……”
  “方雅韵也是一样。”梁奇凯接上她的思路,“她也算好一切,让我们调查自己早就提前做好准备的‘线索’。”
  盛放小朋友似懂非懂,但并不妨碍他干活。
  他在白板两边各加一票,像是拳击赛的裁判,两只手举高:“打平手!”
  李子瑶和方雅韵只是在假装针锋相对,其实她们不仅熟悉彼此,还串通了这起谋杀案。
  在这个精心设计的剧本里,她们都有准确到秒的不在场证明。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曾咏珊说,“其实我们最开始盯上方雅韵,并不完全是因为李子瑶的指证。应该说,是方雅韵自己露出了马脚。”
  当时,死者母亲沈婆婆回话时提到,方颂声在家里接了一通电话。
  方雅韵立马问她,是哪一台电话,这才暴露家中有两台电话线路的事实,而后顺着这条线,警方查到北角电话亭去。
  “一般人不会在家里申请两条固话线路。当时沈婆婆也只是说方颂声接了电话而已,我们根本不会想这么多。”
  “一开始,我和祝晴都以为,方雅韵是在情急之下说漏嘴。我还笑她傻,自己给自己挖了个陷阱跳进去,反倒给我们提供了线索。”
  “但现在看来,其实不是的。从一开始,方雅韵就希望我们去查。”
  “只是她没想到,我们居然调到另一条街珠宝店里的监控,而那段监控录像,拍到了她的正脸。
  由始至终,李子瑶和方雅韵互相指控或者主动暴露的,全都是最无关紧要的细节。
  而真正与案情相关、与杀人动机相关的,是倪芳润和周令仪的死,她们始终在隐瞒,直到警方查出,才隐约露出破绽。
  “她们自编自导自演了这场戏。”
  “目的只有一个,掩盖真相。”
  “所以说——”豪仔分析,“李子瑶和方雅韵在机缘巧合之下相识,因为对方颂声共同的仇恨,达成某种约定,联手杀死了他?”
  ……
  案件的侦查工作依旧在继续。
  但也许又是直觉作祟,祝晴总觉得,他们已经离真相很近。
  加班成了常态,吹多了冷气,连思维都被冻得迟缓,她拿着半杯冰咖啡上了天台。
  夏夜的风扑面而来,温热空气中夹杂着一丝清凉。
  祝晴的头发被吹得乱糟糟,她将咖啡放在铁栏杆底下,咬住皮筋随手扎头发。
  其实现在,她应该思考案件走向,但思绪却被欣欣姐姐占据。
  从十四岁到十七岁,她和父母团聚的三年时光,如此短暂,随之而来的,只有黑暗潮湿的梦魇。
  但如果可以再选一次,祝晴相信,回到福利院,倪芳润和李学仁来的那一天,欣欣姐姐还是会愿意跟着他们离开。
  “啪。”
  一袋油纸包着的食物,被搁在她手边的水泥台上。
  热气透过指缝溢出来。
  祝晴抬眼:“又是你。”
  程星朗坐到她身边。
  这是什么话,警署就这么大,其实他们偶遇的机会不多。
  上一次还是在法医科,阿ben的走廊惊魂夜。
  “巷口格仔饼。”程星朗说,“最后一份,阿婆说再晚五分钟就收档了。”
  他话音落下,握着油纸边缘,往格仔饼上挤炼乳。
  格仔饼上还有几粒没完全融化的白糖。
  程医生的手指骨节分明,冷白修长。
  祝晴看了一会儿,煞风景地想到他就是用这双手解剖尸体。
  “吃吗?”他递过去。
  “洗手了吗?”
  程医生佯装收回,手中的格仔饼却突然被madam抢走。
  祝晴望着漫天星光。
  这些天,她的思绪没有停过,直到现在吹着风,大脑终于完全放空。
  “程医生,你们法医科也天天加班吗?”
  “有没有听过厅长?”
  “睡客厅的?”
  程医生笑道:“我就是油麻地差馆厅长。”
  祝晴也笑。
  低下头,发现自己格仔饼上的蜂蜜和炼乳要多一圈。
  ……
  整个b组,被同一个谜题所缠绕,想不通,解不开。
  不过今天才九点,祝晴就到家了,进房时听见卫生间里传来小朋友稚嫩欢乐的歌声。
  “给少爷仔放了泡澡水。”萍姨笑着迎上来,“在给小鸭子洗澡呢。”
  这些天祝晴太忙了,萍姨要留在油麻地公寓照顾小孩,就一直没空回半山。
  早上和少爷仔闲来无事,他们坐车过去,又整理了一波玩具。房子好几天没人住,看着是干净的,但手一摸,积了满满一层的灰,当时萍姨抓紧时间擦擦洗洗,一回头,盛家小少爷收拾出一整个小皮箱好玩儿的。
  这其中,就包括之前总是陪着少爷仔一起泡澡的小鸭子。
  “pc6666、pc1280!”卫生间里传来未来高级督察的小奶音,“你们两只鸭多久没有洗澡了?嘴巴都变灰了,脏兮兮!”
  “不爱干净,罚你们去操场跑十圈!”
  放放小朋友抓着小黄鸭,带领它们跑步。
  “喂,不可以偷懒!”
  “一圈、两圈、三圈……”
  祝晴抬眉,在浴室外听了一会儿。
  小朋友正和自己玩过家家呢,给玩具橡皮鸭都编了警号。
  他的同僚还真不少,自己转头还记得它们的警号吗?
  “少爷仔要是知道你回来了,肯定会很高兴的。”萍姨说,“总是在念叨,晴仔吃饭了没呀,晴仔抓到坏人了没呀,晴仔怎么还不回家呀……”
  “先别打扰他。”祝晴嘴角上翘,“放sir在开会。”
  祝晴回到卧室,坐到书桌前。
  萍姨进房打扫过,唯独书桌上的所有东西,她都没有动过。
  祝晴双手托着腮,目光直直地盯着郭院长给她的那份信。
  那是十几年前,李子瑶母亲寄到福利院的信。
  昨晚审讯中,终于说出实情的她如释重负,请祝晴将这份信还给自己。
  这份信,对于李子瑶而言很重要。那是和爸爸妈妈有关的回忆,他们曾经搂着她,拍下第一张合照,多么珍贵的全家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