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这起案子真的要结束了。
  桌角的闹钟,指向凌晨一点。
  祝晴突然想,躺在病床上沉睡着的人,能感知得到昼夜更替吗?那本墨绿色的笔记本,被盛佩蓉摩挲得泛了白,记录着她日复一日的等待。
  最初,祝晴只是按流程办事。
  但现在,再也不能将它当成一个寻常的案子了。
  一阵窸窣的动静传来。
  小人儿翻了个身,在睡梦中挠了挠脸,收回手时,白嫩嫩的脸颊上多了个蚊子包。
  老式铁窗的纱网破了洞,夏夜蚊虫又多,祝晴拉了拉窗户,关得严实一些。
  晚上在cid房时,翁督察说,盛家的帮佣走得差不多了。
  尤其是那*个菲佣玛丽莎,说什么都不愿意再留下,生怕自己要成为下一个在半山豪宅被发现的尸体。
  陈潮声死了,盛佩珊被捕,媒体争相报道这个大新闻。正规些的电视台,采访车停在盛家门口说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而那些无良狗仔,就只差装作送水工闯进别墅大门了。
  日光灯晃眼。
  祝晴才发现,这样刺眼的光线,根本不会影响小孩的睡眠。这并不是困扰,相反,更让他有安全感。
  祝晴开始好奇。
  她小时候躺在陌生的环境,也会怕黑吗?
  本来以为不会的。
  从小到大,她什么都不怕。
  但再回想,原来勇气不是与生俱来,在福利院那些日日夜夜,她也试过瑟缩在角落,寻找微弱的光源。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祝晴遗忘了那些无助的时刻。
  老式风扇依旧吃力地转动着,吹出来的风都带着热气。
  孩子的呼吸声愈发绵长。
  她摇摇头,炎热的天,这只小火炉居然还是睡得很香。
  ……
  盛放在很硬很硬的床上醒来,被硌得小胳膊小腿好像不是自己的。
  清晨的阳光落在脸上,烫得他睁不开眼睛。
  崽崽像只小包子,软乎乎伸了个懒腰,从下铺铁架床滑下来。
  昨晚盛放对于前途未卜还只是有些忐忑,到了今天,模糊的不安感更加清晰了。
  他要去哪儿呢?
  祝晴看着孩子耷拉着脑袋的样子,以为只是还没睡醒。
  她三两下收拾好东西,离开时将房门上锁,提醒道:“快点。”
  小不点落在后头。
  祝晴半晌之后才想起自己的脚步又太快了些,回过头。
  应该是这两天,律师楼会重新安排宣读遗嘱的时间。
  香江各大报社的记者们早就已经架好长枪短炮,等着拍下这位百亿继承人的表情。却没人知道,此时他走在烈日下,小脸懵懵的,就只是一个最普通的、迷了路的小孩。
  祝晴望着他蔫头耷脑的样子,昨晚梦境中的原剧情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原小说里,她是个为原男主挡刀的炮灰女配,在之前剧情几乎没有铺垫的情况下,死后莫名成了他的白月光,作为推动情节发展的工具。
  在她下场后,原男主和原女主的感情线逐渐明朗。本来原男主对开朗如小太阳的原女主并不来电,谁知道一个案子,意外让他们的交集变深。
  那是不久后的“雨夜红衣连环杀人案”,在那场惨剧中,原女主不幸失去所有亲人,自己也身受重伤,造成巨大的心理创伤,险些永远告别警队。
  这位原女主,就是曾咏珊。
  一场悲剧,将两位主角的命运紧紧缠绕。
  原男主陪着她走出阴影,用二十年的时间治愈她心底的伤痕……
  直到二十年后,他们再度联手,侦破一宗震惊全香江的高智商犯罪案件。
  那个罪犯——
  在他死后,警方回溯他的人生经历。
  年幼时父母双亡,二姐因故意杀人罪锒铛入狱,大姐在病床上耗尽最后一丝生机。
  他独自继承百亿身家,却无人监护。社会福利署、私立学校、畸形的寄养家庭……所有人都围着这个无父无母的孩子打转,他们表面上嘘寒问暖,背地里却贪婪地盘算能从监护权中捞到多少好处。在这个过程中,由始至终的牺牲品,就只有他一个人。
  反派的人生不知道是在哪一个环节崩坏扭曲的。
  总之最终他成为那个教科书级别的犯罪天才。
  在故事的结尾,到底邪不胜正,被警方乱枪击毙。
  但此刻,他还站在阳光下。
  盛放仰着白净的小脸,眸光清澈,天真地问:“我给你买层楼好吗?”
  第21章 这一天还是来了。
  自从认识外甥女以后,盛放长见识了。她的裤子洗到磨白,在警署一个叉烧包解决一顿晚餐,晚上回家要等好久好久的小巴车,换了一辆又一辆,很长时间才到家——如果那个蒸笼可以称之为家的话。
  黄竹坑警校的旧宿舍根本就没法住人。
  洗澡要走很远的路,去新宿舍楼的浴室,卫生间也是公共的,在旧宿舍楼的走廊尽头,走廊上的灯不知道出了什么故障,有时候明亮,有时候直接熄灭,还发出微弱的电流声,好吓人。
  盛放自出生起,就住在半山豪宅。整个三楼都是他的活动范围,只要不出门乱跑,他甚至可以开着卡丁车在后院连续漂移过好几个弯。小朋友摊开短短的手臂,默默在心底丈量,几乎可以确定,祝晴住的“蒸笼”,还没有玛丽莎的房间一半大。
  所以,盛放想给外甥女买一层楼。
  这样一来,她就不用这么辛苦了。搭小巴来回三个钟头的路程,要是去机场买一张机票,连星洲都飞到啦!
  盛家小少爷只有钱,很多很多的钱。
  他唯一担心的是,刚正不阿的警官不愿意接受自己的礼物。
  话音落下,盛放仰起稚嫩的小脸,忐忑地看着祝晴。
  如果她不要这层楼,那他就——
  “真的?”祝晴眯起眼睛,随口道,“说话算话?”
  盛家小少爷的嘴巴张成一个“o”型,准备好的说辞,全都堵在嗓子眼。
  小巴车来了,排队的乘客探了探身子,向前一动。
  盛放还没反应过来,嘴巴比脑子快,奶声奶气地说:“有条件的!”
  清晨的小巴站有些喧闹,人来人往的,祝晴顺着人流上车,小朋友则牢牢跟着。风声掠过耳畔,脚步声、交谈声和引擎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盖过盛放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说的出话。
  他喊得很努力,可声音还是淹没在一片喧嚣里。
  小朋友懊恼地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
  他说的是,买层楼,可以不要丢下他吗?
  他不想再被丢下了。
  “有位上!”小巴车司机开了车门,使劲按喇叭,“快点。”
  “佐敦是不是?”售票员收着钱,“坐稳!”
  乘客们已经坐定,几个阿婆聊着今日街市菜价,在手动折叠门“哐当”一声猛地关上前,祝晴将盛放拉上车,另一只手抓住吊环,随着小巴的急刹身体也晃了一下。
  盛家小少爷终于知道外甥女为什么答应得这么干脆。
  祝晴真的捱过穷。这就是她的日常,没有一刻是睡不醒的,清晨总要时刻备战,一趟又一趟赶不完的车程,有时为了省车费,宁愿多走两个街口。
  有一个安稳的、可以落脚的地方,是她的奢望。
  怎么可能拒绝呢?
  只是,虽然外甥女没拒绝,但也没有当真。
  盛放两只小拳头捏了捏。
  他真的会买哦!
  ……
  等到好不容易挤了三辆早高峰的大巴车,最后站在油麻地警署门口时,盛放已经错过和祝晴谈条件的最佳时机。
  小朋友给祝晴画了很大的买房饼,然而现在两手空空,肚子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就好像在呼唤外甥女,请她有点眼力见儿。
  小孩的肚子叫得像交响乐,祝晴只能带他去警署x餐厅解决,点单时才想起,这两天忙得脚不沾地,她居然忘记带午饭。平日里,祝晴都是自备午餐,黄竹坑警校食堂的饭菜价格要便宜一些,她多打一点,吃之前分成两份,暂时借用食堂冰箱,第二天上班时再带走。
  其实,祝晴现在的生活要比以前要好很多了。作为公职人员,她的工资不低,只是参加工作还没满一个月,连薪水的影子都还没见到。
  差馆食堂的大姐昨天就见过这小孩,当时是梁奇凯带他来的,大姐让厨房给孩子特调一杯儿童鸳鸯,现在小朋友还记得那杯饮品有多美味,吞了吞口水。
  “细路仔,今天吃点什么?”
  盛放踮起脚尖,盯着餐牌看。
  盛文昌重视教育,这小朋友平时就是再皮都好,该上的家庭课程一堂都不能落下。少爷仔的识字课不是白上的,认的字虽然不全,点单时结合常识融会贯通、连猜带蒙,和对方的交流毫无障碍。
  “一份火腿通粉!”
  “通心粉煮软的还是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