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盛佩蓉昏迷之前,每天都攥着本子不放,反复说里面有她女儿的消息。”
  “本子呢?”
  “搬病房的时候丢了……”
  “就算本子一样,”莫振邦敲了敲桌面,“参加‘新锐计划’的人这么多,凭什么认定是何嘉儿给的?这个活动向来有名流站台,盛家赞助也不稀奇,也许盛佩蓉只是看本子精美,随手留下了。”
  “至于她念叨本子里的内容……你也说了,她患有严重的ptsd和抑郁,幻觉、妄想都是常见症状。”
  祝晴:“可是怎么解释程兆谦——”
  办公桌上放着白骨案的案卷,莫振邦起身,双手重重地压在上面。
  他嗓音低沉,带着压迫感。
  “不如你先给我一个解释?”
  “如果陈潮声和何嘉儿不是恋人关系,那对刻字的情侣戒指怎么解释?他半夜叫停施工队,壁炉在短时间内完工怎么解释?还有故意伪造不在场证明——”
  莫振邦往前一步,眼神锐利:“祝晴,查案要讲证据。”
  办公室外,文职珍姐接到电话,大声喊着。
  “喂,一个小孩打电话来,要找穷光蛋。”
  “哪个是穷光蛋?”
  祝晴:……
  等到祝晴埋头离开,莫振邦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疑云纠缠不清,他也想说服自己,一切都只是巧合而已。
  莫振邦的目光落在办公桌的旧照片上。
  那是当年他初入香江警队时留下的合影,年轻、执拗、充满锐气。
  重新坐下前,他拎起桌上的内线电话。
  “二十年前,盛佩蓉和程兆谦夫妇的女儿……”
  “查一查,我想知道那个孩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
  在众人的茫然眼神中,祝晴走向那台电话机。
  “这是什么暗号。”黎叔笑出声:“穷光蛋专线?”
  八卦是人类天性。
  b组警员们早就对这位神秘兮兮的新扎师妹产生浓厚兴趣,现在以细路仔给她起的花名,议论声此起彼伏。
  “咏珊落班一天一身新衣服,祝晴的恤衫就洗到褪色!”
  “居然有人可以拒绝城城的演唱会门票……”
  在这个彼此熟稔的团队里,唯独祝晴像个谜。
  新调来的梁奇凯听同事们说笑,目光不自觉追随她挺直的身影。
  冷面小女警连煲电话粥都这么不近人情吗?
  “你说,我在听。”祝晴一只手握着话筒,另一只手整理刚才带进莫sir办公室的资料。
  “我刚到家,三点钟方向的大树上有人扛着长焦镜头。”盛家少爷仔冷静的小奶音顺着电话线传来,“我从望远镜里看见的。”
  从前盛老先生还在,凡事能护盛放一个周全。
  但现在,人已经走了,早在白骨案立案当天,就有狗仔混入盛家,视线紧紧锁定三楼儿童房的方向,想必当时就已经猜测到端倪。
  “你怕不怕?”祝晴低头翻开资料夹。
  “我用弹弓弹他。”电话那头传来皮筋绷紧的声音,盛放有些不甘心,“距离太远,弹射不过去。”
  祝晴将电话听筒夹在耳畔:“让大人赶走狗仔。”
  “玛丽莎和保镖?打份工而已啦,很敷衍的。”盛放世故道。
  菲佣玛丽莎照顾饮食起居,保镖负责人身安全,偌大一个盛家,小少爷想找人说说话,竟只能想到警署的madam。
  “那你可以去找——”
  忽然,祝晴注意到资料夹里透着淡淡的气味,同时话语停顿。
  她不知道让小孩去找谁帮忙,如今盛家能做主的,就只有自顾不暇的盛二小姐。
  “爹地妈咪?”少爷仔接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他们死了,保护不了我。”
  祝晴沉默片刻。
  大家都默契地瞒着盛放,可聪明小孩早从他们闪烁的言辞中拼凑出真相。
  “无所谓。”她干巴巴地安慰人,“反正不是所有父母都会保护小孩。”
  “你的父母会保护你吗?”
  “父母?我住在福利院。”
  梁奇凯静静注视这一幕。
  什么样的人,能在谈及这样的事实时,平静得像是讨论日常。
  “电视上有演,福利院住着很多小孩。”少爷仔好奇地追问,“好像叫……孤儿吗?”
  祝晴翻开资料夹。
  当时司机紧急刹车,她帮忙捡起散落的纸张病历,或许有什么不小心混了进去。
  她将资料夹拨开,漫不经心地回应:“嗯。”
  果然在那里。
  资料夹的夹层内,一张丝绒质地的邀请卡,散发着淡淡的香水气味。
  听筒里传来盛放的叹息,语气软了几分:“晴仔,原来你也这么惨。”
  第13章 用证据代替眼泪。
  祝晴刚挂断电话,抬眼看见组里两个活宝一路吵吵嚷嚷着过来。
  曾咏珊和徐家乐从警署x餐厅开始斗嘴,斗到了茶水间,现在一人拿着一个保温杯,还是不消停。
  “徐家乐,谁让你学我泡枸杞的!”曾咏珊一巴掌拍在他的胳膊上。
  徐家乐夸张地揉手臂:“我就知道你在针对我,刚才吃饭还想把我挤走,给新来的腾位置!”
  曾咏珊立马压低声音:“什么新来的新来的,人家叫梁师兄!”
  “梁sir就梁sir,还师兄呢……”
  “笃笃笃”的敲桌声打断他们的争执,是莫振邦从办公室出来,示意大家安静。
  “陈潮声的尸检报告出来了,还有些收尾工作需要跟进。奇凯,你去一趟盛家。”
  “我和梁sir一起去吧。”祝晴手中拿着一个信封,“盛佩珊的晚宴邀请函落在我这儿了。”
  驶往半山的路上,梁奇凯专注地开车,祝晴则望着窗外的街景出神。
  案件中的疑点在她思绪中盘旋……
  “你不记得我了?”
  其实新调来的梁sir,早就认出祝晴。
  在黄竹坑警校,他是大她两届的师兄。当年这位总是独来独往的漂亮女孩,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她分明有这么体面清闲的工作可以选择,却偏偏选了最难的一条路。
  警校训练的艰辛历历在目,夏天操场地面灼热,步操时怨气声连连……
  梁奇凯打趣:“我自小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警察,但也差点捱不住这样的苦。”
  “抱歉。”祝晴将思绪从那本墨绿色皮质笔记簿上抽离,“你说什么?”
  “祝晴,你还记得那堂模拟群众走访的课吗?”梁奇凯忽然问道,“有人演拾荒阿伯的那次。”
  这样的课程在警校早就是家常便饭。
  记忆里,那次一位同学扮演扫街的阿伯,其他人都围着“老人”嘘寒问暖,热络地套近乎。
  “只有你,发现‘阿伯’身上藏着隐瞒不报的线索。”
  祝晴:“总教官说过,用证据代替眼泪。”
  “那时候我就知道,祝同学将来会成为一位铁面无私的madam。”梁奇凯的声音依旧温柔。
  那一年教官的教诲,似乎仍在耳边回荡——
  无谓的同情只会给受害者家属平添困扰。
  梁sir笑容温和,如冬日暖阳:“事实证明,你确实成长为一名出色的警察。”
  出色的警察?祝晴低头凝视自己胸前的警员证。
  她也希望是这样。
  ……
  重案*组的警官近来成了半山别墅的常客,物业保安和盛家帮佣对他们的频繁来访早就习以为常。
  祝晴将丝绒质地的信封递给管家:“刚才搭二小姐的车,不小心带走她的宴会邀请函。”
  “madam太客气了。”崔管家双手接过,“其实打个电话,我们派司机去取就好。”
  梁奇凯上前说明来意,崔管家立刻安排人带路。
  不过是例行公事的收尾工作,祝晴没有跟上前,而是留在客厅等候。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至近,梁奇凯在佣人的带领下,站在盛佩珊的房门外等待。
  “二小姐,警官到了。”佣人轻声叩门。
  话音未落,三楼走廊尽头的儿童房里,传来“咔嗒”一声的轻响。
  先是房门悄然打开一道缝,盛放探出小脑袋,赤着脚丫,蹑手蹑脚地溜出来。
  他步伐轻快,小碎步变成小跑步,直到看清来的是一个陌生的男警官,圆嘟嘟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
  楼下客厅里——
  崔管家为祝晴沏了一杯茶,闲谈间告诉她,大家都看得出,盛家小少爷喜欢这位madam。
  少爷仔平时无法无天,其实也是个可怜小孩,虽然每回都背着手装作不在乎,实际上很愿意和她亲近。
  “madam,要不要请小少爷下来坐坐?”
  一起出门、一起套护士的料、刚分开又往cid房拨电话……
  也许是梁奇凯刚才那番话的缘故,让祝晴不自觉回想起警校课堂上教官的训诫。
  和医生一样,警察也要收回不必要的共情,学会与家属保持专业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