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林祖娘不耐烦中又夹杂几分无奈,打断小明的话:
  你能不能别说了?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不丢人!小明完全是小孩置气的态度,如果不是您,我说不定就死了!
  林祖娘冷笑:
  哪有那么容易死?人的生死都有命数。
  那么多人来求您保佑,托您办事,您也都帮他们解决了,爷爷说这些都是您功德无量,是您在保佑我们。
  林祖娘显然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
  那只是你们这群无能无用的生人寻找一个精神寄托罢了,就算没有我,也还会有其他的林祖娘保佑你们,我早就受够了,我不是什么神明,我不过是个被溺死的女婴,被做成鬼仔,在你爷爷的设计下成了林祖娘。林祖娘随便一个有点法力的孤魂野鬼都可以当,我既做好事也做坏事,全凭我的饲主怎么指挥我。
  林祖娘忽然收住话头,她用莫寥的身体,对我投来意味深长的眼神,轻蔑中带着怜悯,我被她这个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却丝毫不敢懈怠地盯紧她的动向,以防中途出什么意外。林祖娘忽然朝我露出一个渗人的阴笑,笑得我一身鸡皮疙瘩簌簌狂冒,一时间竟然分不清这种诡异的不适,究竟是源于她顶着莫寥的脸做这个表情,还是林祖娘这个笑里本身就不怀好意。
  林双全,我是答应过你,要回答你一个问题,我反悔了。
  呃,意料之中,我也不指望相信会相信鬼的鬼话。
  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情,你还记得你们全家从平合搬走后生了一场大病吗?
  我警惕地点点头,林祖娘笑了:
  那不是病,是咒,是林老爷让我咒了你们全家,但是有人帮你们化解了。
  那瞬间,我仿佛当头遭受一记重击,全身血液都凝滞在血管里,张了张嘴想说话,喉咙却像淤堵着什么东西,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所以这次你回平合被人下咒,你应该也有点头绪了吧?
  为什么?
  我的身体、声音无法控制地颤抖不已,差点连怀中的瓦罐都捧不住,我狠狠地瞪着林祖娘,一种压抑许久的、不知该如何形容的负面情绪几乎要压垮我的理智,我感觉脑袋里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破碎:
  是林老爷害死我爸的吗?
  我爷爷不可能做这种事!
  林祖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自顾自地说:
  录像带里就有害死你父亲的人,你猜猜,这个人是谁?
  第53章
  愤怒和悲伤编织成一根粗粝的绞索勒住我的脖颈,令我呼吸愈发困难,这场倾盆大雨落进我的眼睛里,在我的视线中凝了一层厚厚的雾气。
  我像一尾缺氧的鱼,大口大口地吞噬稀薄的氧气,冷静,冷静,冷静下来,林双全,然而溃堤的□□思潮完全然不受我的大脑或是身体控制,太多错乱的念头不断爆炸、分裂、爆炸、分裂
  为什么要杀死我爸?是谁杀死了我爸?为什么要杀死我爸?是谁杀死了我爸?
  是谁?是谁?究竟是谁?!
  到底是谁?!你说啊!别他妈卖关子了快点说!
  在极端盛怒的支配下我完全被冲昏头脑了,隐约听见顾还和小明喊我全哥你别激动林队你冷静点,然而我耳畔边最清晰的是如雷轰鸣的心跳,已经沸腾血液在血管中失速流动,朝我的头顶疯狂爆冲,我怀疑下一秒这副躯体就会彻底爆炸,身体炸得四分五裂、四肢血肉模糊,即便如此,我还是死死地扯住莫寥的衣领,歇斯底里地质问林祖娘: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会从莫寥的这张脸上看到恶毒的愉悦,笑容森冷地推开我,眼中充满可怜的鄙夷,那种鄙夷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像某种高等生物看到渺小的蝼蚁在水洼中垂死挣扎时的不屑。
  随后林祖娘拔起香炉里的三炷香,这个举动瞬间触发我为莫寥建立的安全警报,我纵身扑向林祖娘要抢夺她手中的香,然而她动作极快地将三炷香倒插进小香炉中,甚至把三根香齐齐折断,在场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竟然会出现这样措手不及的意外情况,也不知该如何应对,眼见莫寥的身体踉跄就要失去平衡倒地,众人不约而同地要去扶,莫寥却恶鬼拖人似的一手耙住我:
  怎么了?
  莫寥这一副吃小孩的表情吓到我了,顾还也替我解释:
  是林祖娘干的。
  莫寥依然看着我:
  你哭什么?
  我瞥了眼小明,他的脸色极差,呈现出毫无生气的灰败之色,像飘在黑夜中的一张纸,嘴唇抿成晒干得皱巴的橘子皮,他的精神状况看起来很差,不过我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我抹了把脸,眼泪已经冷了,挂在我脸上如同冬日里玻璃窗上起雾的水滴。
  小明,你要相信她吗?
  如果小明相信林祖娘的话,那他就是承认自己的爷爷加害于我;如果小明不相信林祖娘,他对自己的信仰就产生了动摇和质疑,无论是出于哪种选择,对于小明来说都是颠覆性的巨大打击。
  我不知道小明目光呆滞地喃喃道,我该相信谁?我不知道
  现在还要继续进行超度仪式吗?顾还问莫寥。
  我还有事要问她!我拦住莫寥,是很重要的事,我必须让她告诉我!
  不需要超度了,收拾掉吧。
  莫寥把瓦罐塞给小明,冰冷地宣布:
  她不会再出现了。
  我万万没想到超度仪式最终竟然以如此结局收场,我们只好狼狈地收拾了一晚上,很多寿金元宝都被风吹到台下被雨淋湿,没法再用了。
  我们四人回到派出所里天已经亮了,雨始终下个不停,冻得我直打喷嚏,小明精神恍惚地抱着瓦罐不肯撒手,不过我也没心情安慰他,直奔办公室看录像带,顾还用力拽住我,他力气大得让我以为自己的胳膊被鳄鱼咬住了,稍微一挣扎胳膊就会被血淋淋地扯下来。
  我疑惑地看顾还,顾还问我:
  你相信林祖娘的话吗?
  我信。
  你有没有想过她骗你?
  我看了眼颓坐在椅子上目光空洞的小明,对顾还说:
  等他缓过来了,让他带我去见林老爷。
  小勇,你还是先休息吧,莫宁走到我面前,搭着我的肩膀忧心忡忡地说,你现在看上去很憔悴。
  没事,我对莫宁笑笑,我不累,我去买早餐吧,肚子饿了。
  莫宁欲言又止,还是给了我一把伞,我道了谢后,快步走出派出所,给许啸发了条消息,问他方不方便打电话,要是他今天大夜班,这会应该刚下班。我忽然很想抽烟,于是走去便利店买,买完烟我直接站在便利店门口抽了两根,再买了五份豆浆馒头,许啸没回我,可能是上的早班。
  我只好拎着一大袋早餐往所里走,走到半路微信电话响了,一看是许啸打来的,赶紧站在原地接他电话:
  喂许老弟
  许啸明显是刚睡醒,声音困得糊做一团:
  说吧这次又要查谁。
  我们见一面吧。
  许啸顿了顿:
  很重要吗?
  我认真地说:
  很重要。
  好吧。
  不愧是我的好学弟,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一定要请你吃一星期的饭!
  许啸哼笑了一声:
  拉倒吧,你欠我的饭够我吃下半辈子了。
  我和许啸约在市区的奶茶店见面,就在glass边上的那家。
  回到派出所里我们匆匆吃了早餐,小明没有吃,还是呆滞不语,他这个反应我司空见惯了,很多家属受不了重大变故和打击也是这种状态,有的甚至还会大闹一场,只能强行制服。
  我向顾还借车,现在出发中午能到市区,顾还不放心,说我这是疲劳驾驶,别把他的车开翻了,除非让他开。考虑到我和许啸的谈话内容,我不太愿意让顾还跟我去,这时莫寥竟然站了出来:
  我送你去。
  我惶恐地拒绝:
  不用不用,你不也都一晚上没睡吗?你睡吧,这个家不能没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