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筒子楼逼仄幽暗的走廊如同老鼠的肠子,连空气都难以流通。
  我家418就在走廊的最后一间,属于稍微幸运的后者,临近公用厨房,我顺路去里面逛了一圈,公用厨房也是普通单间大小,设有灶台,四面熏得发黑的墙壁仿佛从火场里幸存的遗迹,空气里还残留着油烟的余味,灶台上溅满新鲜的油点子,水池里还飘着零星的菜叶,显然不久前还有人在使用。
  我给莫寥发信息说我到了,他还没回我,于是我站在418的老旧棕木门前默默地点了根烟。
  时至今日我依旧清晰地记得,在我们离开这里时,门上还贴着一个福字,那个福字是母亲写的,我和我妹都觉得写得不好看,但父亲为了哄母亲开心还是把这个福字贴到门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会记得这么清楚。
  筒子楼里的门把都是清一色老式的铁制竖向门把,我握住门把,察觉到不对劲:门把很干净。
  十年没人住过的房间门把,灰尘少说也有三层厚有人在近期握过这个门把。
  隔壁是416,应该这里就是姐弟俩的家,我敲了敲416的门:
  小莫弟弟,你在吗?我是林双全。
  门后响起急促而轻盈的脚步声,听上去是个女人,果然开门的是莫宁,她穿着一身粉嫩的兔子睡衣,睡帽垂了两条长长的兔耳朵,像两条娇俏的辫子垂在肩膀上。
  可能是我的眼神太直了,莫宁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我这样穿,很搞笑吧。
  我脱口而出:
  不会啊很可爱!
  你先进来吧,阿寥还在隔壁睡,他昨天傍晚很急地出去了,凌晨才回来。
  昨天傍晚那不就是我给莫寥发消息说我不能回平合的时候?我走进莫宁家,这里面的家具都很现代,铺着粉红的桌布和沙发套,地上的脚垫也是可爱的卡通图案,床上堆满大大小小的玩偶,每一寸空气里都充满精致的少女感,完全看不出这是在老旧筒子楼里的房间布局。
  我注意到角落放着猫砂盆和猫食碗:
  你有养猫?
  莫宁倒了杯水递给我:
  对,它叫米糕,现在在阿寥家里。
  我接过水杯对莫宁道谢,好奇地问:
  为什么你们不搬走?这里我看到几乎都剩下老人家在住了。
  舍不得搬走,住出感情了。
  我们搬走以后,418还有人住吗?我小心地问。
  没有。
  昨天早上你和小顾的对话,我听到了。
  莫宁坐在沙发上目光平静地望着我。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的,但我真的很在意,你说你当警察是因为一个叔叔,那个叔叔,是不是我爸爸?
  是,莫宁承认得很坦荡,我是故意说给你听的。
  我的脖子上像卡了双无形的大手,导致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来,过了一会我才继续开口问莫宁:
  你怎么知道他死了?
  算出来的。
  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
  因为那时的你不会信。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来平合会经历这些、呃,怪事。
  是,这也是为什么阿寥要你别回来的原因,你是回来寻找真相的,对方也知道,所以才会对你下咒,不仅害死了林叔叔,还想害死你。
  即使莫宁这么说,我却没有丝毫的恐惧,甚至从莫宁口中确切得知父亲的死讯,我也很冷静理智得几乎是无情地接受了。
  可我必须查。
  所以我和阿寥会帮你。
  怎么一个两个都说要帮我,搞得我受宠若惊又诚惶诚恐:
  可是他们不会盯上你们吗?
  他们还没注意到我们。
  门口传来一声娇柔的猫叫吸引了我的注意,同时一团黑乎乎的大煤球出现在门口,莫宁柔声唤道:
  米糕,过来,过来姐姐这。
  黑猫碧绿的眼瞳充满警惕地打量着我,猫猫祟祟地在门口徘徊,这只猫被姐弟俩养得很好,黑色的皮毛油光水滑,四肢肌肉匀称结实,像头威风凛凛的小黑豹。
  哎这臭猫,可能是怕生吧,之前我叫它它就会过来。
  随后光着上半身、头发蓬乱的莫寥走了进来,米糕咪呜地跑掉了。我震惊地问:
  你怎么没穿衣服?
  莫寥的肌肉超乎我想象的好,腹肌能当搓衣板,难怪他的力气比鬼还大,就是他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像个精致逼真的玻璃人偶,他身上有股味道,是种古朴、不食人间烟火的香气,我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在哪闻过。
  过来。
  莫寥跟叫狗似的叫我,我看了眼莫宁,莫寥直接伸手过来提着我的领子把我从沙发上拽走了。
  哎哎我自己能走别扯我!
  我一抬头就看见莫寥□□的后背,笔直的椎骨自上往下纹满类似于符咒的图案,符文很长,从后颈一直纹到尾椎,如同一条花纹繁复的长蛇在他背上爬行。
  你的背
  定魂咒。
  莫寥头也不回地说。
  第18章
  明明现在是白天,莫寥家却黑得像老鼠窝,莫寥浸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几秒后窗帘被拉开。
  只见房间中央摆放一张古董乌木桌,四面摆放简陋的长条凳,靠墙是一面巨大的梨花木柜,共有五层,每层都摆着神像,目测有五六十尊,柜子前放着个脸盆大小的铜制香炉,里面插着三支手指粗细、烧得只剩十厘米不到的供香莫寥身上的味道正是源于这三支供香。
  莫寥走到床边捞了件黑色高领毛衣套上,这是张老旧的单人木床,床头贴满密密麻麻的黄符,我粗略想象了莫寥睡觉的画面,总觉得是在镇压一只千年僵尸。
  整个空间里唯一具有现代科技感的家具是床尾的电脑桌,桌上猩红色的键盘灯如同匀速的呼吸,忽明忽闪,电脑待机画面是游戏cg截图,这个游戏我看过顾还玩,顾还轻松通关,导致我一度以为这个游戏很简单,后来我才知道这游戏以我的技术在新手关能死十次。
  我双手合十对着柜子上的神像们拜三拜,身后传来莫寥杀气腾腾的声音:
  你少打我姐的主意。
  哈?
  我又无语又好笑,这都好笑得有些荒谬了,原来莫寥对我态度恶劣,是觉得我对莫宁有非分之想吗
  怎么,你嫌弃我当你姐夫?
  莫寥转过头,凶狠的眼神像飞镖直射我的脸,当场把我扎漏气:
  开玩笑开玩笑,我哪里配得上你姐?我早就被爱判处终身孤寂了,哈,哈哈。
  朝木桌扬了扬下巴:
  坐。
  我端端正正地坐到乌木桌边,桌面斑驳,莫寥肯定在这张桌子上做过很多不得了的事情。
  对了小莫弟弟,昨天谢谢你来救我们。
  莫寥理不直气不壮地否认:
  别自作多情,我只是路过。
  嗯嗯嗯,我知道的,你只是偶然路过嘛。
  干嘛笑成那样。莫寥的目光变得躲闪了起来。
  什么样?
  傻样。
  莫寥哼了一声,取出两根白蜡烛摆在桌上,划了支火柴把蜡烛点燃,在蜡烛之间摆放一个拳头大小的、生满铜绿的香炉。
  接着莫寥再次拉上窗帘,烛光塞满狭小的空间,映得莫寥的脸都红润发亮,终于看上去不像张空洞的冷艳画皮了。
  莫寥坐在我对面,用蜡烛点上一根灰色线香插进香炉里,接着拿起那封要我狗命的红包在线香上方正绕三圈反绕三圈,随即莫寥的手伸到我面前,手指勾了勾:
  手掌向上,放我手里。
  我照做,莫寥的手比我想象的要暖和,我以为他的掌温会和他的性格一样冷冰冰,他把红包里的硬币倒进我手里,让我握拳,然后我们形成一个布包着石头的怪异手势。
  来了吗?莫寥朝我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什么来了?我一头雾水。
  莫寥抓着我的手将硬币抛起又反手接住,我摊开手掌一看,菊花面朝上。
  烛火倏地爆跳了两下,一阵森冷的阴风朝我背部直冲而来,似乎有一双冰凉的小手在后方推了我一把,直接把我推得全身一激灵,而那两团烧得正旺的烛火此时竟缩成绿豆大的微弱火苗,原本照亮房间的火光此刻只能堪堪照亮桌子周围的区域。
  来了吗?
  莫寥说完又抓着我的手抛了硬币,这次是一元面朝上,莫寥注视着我的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