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的身体像台失控的电梯,由于不慎踩空的脚步猛地下坠,顾还一把扯住我的衣后领,沉声道:
  你先回所里,剩下的我查。
  我摇头:
  去找陈雄。
  我从林静歆那边要到陈雄的身份证信息,发给小明让他查陈雄的住址,发现陈雄并不是平合人,而是平合县所在的忠安市区的一名快递员。
  小明还查了陈雄的开房记录,他从去年7月开始,会不定期到平合的宾馆订房,在直到今年7月份,最常入住的都还是兴隆宾馆,但从8月开始,他就在其他宾馆订房,之后再也没入住过兴隆宾馆。陈雄最近一次的开房记录,是在11月20日晚上7点的长青宾馆,三天后林龙腾失踪。
  我又拜托许啸帮查近几日陈雄的行踪轨迹,许啸什么都没问就帮我查了,陈雄这几周经常会去一家叫ass的酒吧,而且这个酒吧在地图软件上查不出来,是许啸给我的定位。
  于是我和顾还借了小明的车,车内后视镜上挂满平安符,车载玩偶也都是辟邪的小摆件,什么麒麟、貔貅,还有不知名的小神像,很有小明的个人特色。两个人轮流开,开了快四个小时,期间我还打了个盹,傍晚才到市区。
  目测今晚可能是回不去平合了,我给莫寥打电话,他没接,我只好发消息告诉他我来市区办事,希望他懂事点,别又生我气。
  glass还没开,顾还拉着我直奔购物商场狂搓一顿,在平合我们天天吃苍蝇馆子路边摊,一天伙食费加起来还没此刻我手里捧着的芝芝莓莓贵。
  我们坐在奶茶店里,边上坐着三个高中女生,其中一个女生被另外两人她推到顾还面前。顾还瞥了她们一眼,女孩子们轻呼,撺掇长发女生,去啊,你快去,女孩们轻盈的笑声像悬吊在出风口下的风铃叮铃摇晃,。
  我大冒险输了,她们叫我向你要微信
  我是同性恋。
  女孩们露出尴尬的表情,灰溜溜地走了。女孩们刚离开,后脚又来了个穿豹纹外套的年轻男人,走起路来扭得像条听到音乐起舞的蛇,他脸上涂了粉,因此白得不自然,五官排列得有些拥挤,朝顾还妖娆地挤眉弄眼:
  hello哥哥,我在等朋友去glass,一起嘛?
  豹纹男边说边搂上顾还的肩膀,对他的肱二头肌摸个不停:
  哥哥你的身材好好哦,你有没有腹肌?你要不要摸摸我的腹肌
  我憋笑憋得腮帮疼,顾还摘掉豹纹男的手,面无表情地指了指我:
  他是我对象。
  豹纹男下巴一抬,那双三角眼对我又瞪又白:
  有对象也能一起玩啊,交个朋友怎么了,哥哥,你对象控制欲这么强吗,连正常社交都不行?
  就算顾还不是我对象,这话听着也让我很不舒服,我也学豹纹男刻薄的腔调,阴阳怪气地回嘴他:
  是哦好奇怪呢,怎么控制欲这么强的人能找到对象?
  豹纹男骂骂咧咧地走了。
  我们不敢坐奶茶店里了,在附近晃悠了一圈,快九点才去glass。我按许啸给的定位去找,这个酒吧还挺隐蔽,要先穿过一家便利店,到一条窄巷子里,都是民国时代的老房子,屋檐飞翘,砖瓦暗红,现在都被改成咖啡馆了。
  走到小巷尽头还要再右拐才是glass,两扇推入式玻璃门,里面光线暧昧,如同一个幽深的巢穴。
  我和顾还走进去,酒吧面积一百来平,酒客东一撮、西一撮地围坐在酒桌边喝酒摇骰子,清一色的男人果然是同志酒吧。
  我们一进来,客人们的视线如同倾巢出动的马蜂,往我们的脸上一通狂叮。我略略扫了一圈,没看见陈雄。吧台边没人,我挽起顾还的手臂,两人走到吧台边,一名身材健硕、蓄着络腮胡的年轻男子给我们倒了两杯柠檬水,面带笑容问道:
  生面孔啊,怎么知道这里的?这里的位置很偏,没人带路一般找不到。
  朋友介绍来的,顾还拿起酒水单随手翻了翻,一杯金汤力,一杯榨橙汁。
  开业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来我们这点榨橙汁的客人,毕竟橙汁是给小朋友喝的饮料。
  顾还搭上我肩膀:
  是啊,我家小朋友爱喝。
  酒保讪笑了下便去调酒了,顾还长腿一跨,又挪到酒保面前的座位,继续和他搭话:
  你记忆力很好啊,能一眼就看出我们是新来的。
  酒保看顾还的眼神,暧昧得能在空气里溅出火星子来:
  因为你们长得好。
  长得一般的常客呢?
  经常来那还是能记住的。
  顾还点开陈雄的照片,把手机递到酒保面前:
  这个人你有印象吗?
  哦,他啊,挺奇葩的这个人,他每次来都点一杯酒干坐着玩手机,也不跟人主动说话,人家跟他搭话他也不理,看着也不像这边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会来我们酒吧。
  可能是爱喝你调的酒,顾还的安慰很巧妙,酒吧里有有没有监控?
  没有,酒保竟然能从顾还的美男计里捞回魂,警惕地反问,你们和他有过节?可别在店里闹起来啊?
  怎么会呢,我们是良民。
  顾还接过酒保递来的鸡尾酒和橙汁,对我使眼色,我们换到没人的角落坐,顾还状似亲昵地把脑袋搁在我肩膀上,贴在我的耳朵边说:
  这个陈雄有问题。
  许啸给我发来消息,陈雄的位置在八点后便没再移动过,应该是在家。
  他今天不会来了。
  陈雄和林龙腾究竟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才需要陈雄费如此大的功夫来混淆视听?关于我爸的死亡,林龙腾又知道多少?陈雄我还没接触过无法判断,贸然上门又容易打草惊蛇。
  顾还吸了一口我的橙汁,随后嫌弃地砸吧嘴:
  难喝,撤吧。
  我和顾还刚要走,一群人打打闹闹地进来了,正是在奶茶店里遇见的豹纹外套男!豹纹外套男一见顾还,眼里冒出饥渴的绿光,不由分说就和他的朋友们把顾还又拽了回来,非要跟我们一起喝酒。
  为了不被怀疑,我们只好跟他们摇了几局骰子,然后输得屁滚尿流,被拼命灌酒,都是顾还替我喝的。
  随着众人的哄闹、激动、亢奋,酒精的燃烧,我感觉身体里的氧气要不够用了,即使我滴酒未沾,却还是感到轻微的眩晕,大概是味道过于纷杂的香水气味和高分贝的尖笑,他们的笑都像是唱戏的在吊嗓子,声音越笑越尖,钻得我脑袋疼。
  我出去透透气。
  我站了起来,顾还想跟我一起走却被无数双手拉住,宛若掉进盘丝洞被女妖精缠得动弹不得的唐僧,我向他投去祝君好的安慰眼神。
  一出glass,冷风马上迎面给了我一记重拳。
  酒吧门口有个立式烟灰柱,我走到烟灰柱边点了根烟,打火机吐出火苗的瞬间,我发现巷子尽头有一扇暗红色的如意门但我不记得来时有看过这扇门。
  glass招牌的灯光是亮度较低的暗紫色,视力差或者有夜盲的人可能就看不到了。我又多看了两眼,门上贴着一对造型怪异的门神,不是常见的神荼郁垒、尉迟恭秦叔宝,而是两个小娃娃。
  左门是个男孩,脸是青色的,眉毛的部位也生了一对眼睛,他有四只眼,手里举着一条和他手臂一般粗的漆黑锁链,咧开血红的嘴对我似笑非笑。右门是个女孩,她有三只眼睛,但不是二郎神那中长在额头上,而是长在两眼之间,眉毛倒竖,冲我怒目相对,她双手高擎一面白色长条状幡旗,这是引魂幡,而那面引魂幡上赫然写着三个毛笔大字林双全。
  忽然门开了条缝,里面一团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我全身汗毛炸起,刚想逃进酒吧里,却听到有人还喊我:
  小勇,你过来。
  只要我还记得他一天,我就绝对不会忘记他的声音,这是父亲的声音!我有一瞬的迟疑和迷茫,门后的声音继续说:
  你不是要找我吗?
  小勇小勇
  呼唤我的声音越来越近,从门后绕到门前,来到我跟前,我的右耳蓦地发凉,那道声音几乎是贴在我的耳边喊我:
  小勇。
  我找的不是你!
  我大吼,同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后背,我登时一个激灵,是豹纹外套男,他捂着胸口惊魂未定地说:
  你大半夜站在这自言自语什么呢?惊死个人喏。
  那扇如意门不见了!我面前是一面红砖墙,由于年代久远,墙砖磨损得厉害,露出里面灰色的水泥缝,角落还有好几摊干涸的秽物。我恍惚地摇摇头,手里的烟不知何时已经燃尽了,我匆匆嘬了口烟蒂,搪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