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怕有伤口,不是,怕起不来……啧。”
  “……算了。”
  陆放刚放下揉摁着眉心的手,一双眼晦涩不明地盯过来,叶知丛却突然双手抱起他的手腕,圆眼睛亮晶晶地,“这就是你说的可以感受到一瞬间心动的感觉吗?”
  “是。”
  “那不做了!”
  “………………”
  陆放气竭,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叶知丛无知无觉地歪头,对几个小时之后的安排无比期待,兴奋地好像都要睡不着。
  他咿咿呀呀地问会不会很可怕啊会不会不安全啊要从多高的地方跳下来啊降落伞会不会突然打不开啊那会摔死人吗是要他一个人跳吗啊啊啊我要是恐高可怎么办。
  陆放头疼,也不知道是听得还是气得。
  他余光瞥见那小人吱吱哇哇地嘴里嘟囔个不停,心说以前从来没见过他话居然有这么多。
  明明之前恨不得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多说几个字都要费好大的力气。
  他气得没办法,随便挑了一个问题回答,闭上眼养精神,语气淡淡:“……你不恐高。”
  “我不恐高吗?”
  “你在悬崖上荡秋千的时候兴奋地像抢到香蕉的猴。”
  “。”
  叶知丛皱了下鼻尖,“你嘴巴好难听。”
  陆放‘呵’了一声,说“那怎么夸?说你好棒哦,你比峨眉山的猴子还胆大。”
  “?”
  ——‘好厉害,你比人猿泰山还要帅。’
  叶知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张牙舞爪地扑过去,“原来我夸你的时候你不高兴啊?”
  呵!
  陆放真是气笑了。
  “高兴,高兴的很,谁听到这样的夸奖能不高兴啊?你说是不是?”
  “那你怎么不说?”
  “我不跟小朋友计较。”
  叶知丛蔫吧了,“其实,我是有很认真地在夸你的……”
  陆放瞬间哽住,也不阴阳怪气了也不笑了,平静地应了一声,“我知道,没有怪你的意思。”
  叶知丛一下子又明媚起来,“那你以后还听吗?”
  “……听。”
  “那我尽量改一改,学着夸好听一点。”
  “……不用。”
  陆放闭着眼绝望,“你这样就挺好的,不用改。”
  叶知丛盯着陆放瞧了一会儿,眉眼和唇角全都弯起来,软巴巴地贴过去,小声说了一句:“陆放,你真好。”
  陆放“嗯”了一声,良久,这才哑着嗓子笑人,“这句就挺好听的。”
  他心说他也没那么好吧。
  至少等跳完伞之后。
  他有的是功夫收拾他。
  他最终还是没舍得临时把计划推迟,两个人支棱在一起等慢慢平复。叶知丛期待了一宿,睡都睡不踏实,凌晨两点就从床上爬了起来,问陆放:“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呀?”
  年轻人体力就是好。
  陆放看着那双目光灼灼的眸,明亮地好像什么猫科动物会在夜里发光一样。
  还好没有推迟。
  陆放想。
  他好不容易将那双眼睛养出如此神采,哪儿能就这么被随意地熄灭掉。
  他困顿地心说忍常人所不能忍是为大智,收敛锋芒受常人所不能受是为天下大勇*,他修儒行法锤炼至此境界,不是早就存天理灭人欲的弃本能而不顾了吗。
  然后他看了叶知丛一眼,低声说:“好,先等我冲个澡。”
  “。”
  冰凉的冷水冲刷而下,陆放想或许早在见到叶知丛的第一眼,他就没了道心。
  只消两个字,就喊得他兵荒马乱了一整宿,读过的什么古籍散文小杂志一窝蜂地全涌了上来,那些不知何时看过的所有相关的不相关的文学作品全蹦了出来,密密麻麻地文字扰得他大脑皮层都快皱在一起了。
  最终只在他眼前留下四个字——罔顾人伦。
  我呸。
  陆放站在花洒下凉水冲头,心说外面那个是他合法的爱人,他们合法!已婚!他罔顾什么人伦了?
  他脑袋里乱成一团,等关了水擦着头发往外走的时候,对上叶知丛一双震惊地眼,红着耳朵指着他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把眼睛捂上了。
  叶知丛说:“陆放!你你你……你大禽兽!”
  ?
  陆放狐疑地看了叶知丛一眼,又奇怪地低下头。
  好嘛。
  是他禽兽了。
  凌晨三点在房间里甩.吊裸.奔。
  他连一条浴巾都忘了裹,真是要变成原始人了。
  起码以前还穿着衣服,衣冠禽兽四个字总要比原始动物好听一点吧。
  陆放一声没吭转身又往浴室走,走到一半拽了条睡袍披着又回去,一言不发压着叶知丛好一顿亲。
  “我是你丈夫,我们什么都做遍了,不就是没穿衣服怎么就禽兽了?你突然羞什么?”
  叶知丛上不来气,亲得眼尾泛红,哆嗦着细白指尖推人也用不上力气,“不、不是……我是怕你突然兽性大发……我就不能去跳伞了……”
  “一晚上我都忍了,差这一会儿吗?”
  叶知丛红着眼眶摇头,“不是的,我是怕我忍不了……”
  “……”
  啧。
  好吧没话讲。
  陆放把人放开,事已至此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褶皱了一宿的大脑皮层终于舒展开来,捏了捏人鼻尖,摁着人脑袋说跳完伞你给我等着。
  叶知丛耷拉着的脑袋抖了下。
  乱喊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52章 吊桥效应
  等到上了飞机, 叶知丛在一路期待和兴奋中,这才一瞬间突然恍惚过来。
  跳伞诶。
  他马上就要跳伞了!
  或许世界冒险之都不是白叫的,亦或者是陆放总能给他带来一次比一次刺激的体验。
  他们攀升至万米高空, 一万五千英尺的高度,六十秒钟自由落体的时间,即将要感受巨大的失重感和飙升的肾上腺素。
  临出门前,陆放给他穿衣服,挑了些轻便保暖的,还把上衣内搭严严实实地给他扎进裤子里。
  陆放好像交代了他很多,不过叶知丛几乎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提溜着裤腰想把内搭拽出来,说“陆放, 这样穿好丑。”
  之前也没觉得陆放审美有这么差啊。
  陆放好笑地曲起指节敲了敲他脑壳, 说这样保暖,而且还有外套呢没人看到。
  叶知丛不太愿意, 好容易是又给自己套了个薄衫,堪堪遮住扎在外裤里的内搭。
  那两条长腿被包裹在黑色防风裤中, 马丁靴遮起细瘦脚踝, 显得那腿不仅长直挺拔, 还有些飒。
  硬壳冲锋衣拉链向上一拉,叶知丛嘴边叼着拉链,垂着卷翘长睫看陆放给他收拾裤脚。
  随后帽子一扣,墨镜一戴,活脱脱一个冷酷小帅哥, 清爽利落地能去拍转场,一条涨粉百万加的那种。
  冷酷小帅哥不开心了,他看不到陆放眼尾上的小痣了, 啪嗒一下蹦上来凑过去,从人墨镜底下的缝隙往上瞧。
  陆放笑他说今天不是要装清冷酷哥吗,怎么还没出门就崩人设了,这么可爱粘人哪里清冷。
  叶知丛扁了扁嘴巴从人身上下来,一路上把咧着的嘴角藏在冲锋衣领里,安静地装了一路小酷哥。
  等到飞机升了空,叶知丛一点也酷不起来了。
  他揪着陆放的手指,看飞机不断地升高升高再升高,已经穿破了好多层云层,抖着嗓子说“怎么还没有到哇……”
  远处天边升起金色红霞,层层叠叠烧起的云朵不再在头顶,而是在脚下。
  叶知丛越看越紧张,什么期待兴奋和恐惧与刺激乱七八糟地揉在了一起,太多情绪七头八脑地涌进来,把整个人都搞懵了。
  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生命,死亡,心动和爱。
  当舱门打开,冷冽稀薄的空气涌入鼻腔,叶知丛甚至不记得他是怎么穿好的装备,又是怎么和陆放一起站在舱门前的,过于刺激的感知使得他对旁的一切事物完全失忆。
  他的心脏跳得好快,好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一样。
  他全身的血液都在飞速循环,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他怔愣地看着脚下云霞,看着遥远的雪山和湖泊,这一个瞬间好像什么都要忘记了。
  他在看着吧,他是在看着吗?
  他睁着眼睛,却好像什么也看不到也感觉不到了,心里有个念头说快跳下去啊一定很爽,另一个声音又告诉他,跳吧,你即将迎来死亡。
  对高空的恐惧与生俱来,是人类天性无法压抑克制的对死亡的敏锐捕捉。
  哪怕装备再齐全,安全度高达99.99%,可哪怕是百分之零点零一的风险,落到个人身上就是百分之百的死亡。
  叶知丛腿软,身体在发抖。
  可他又兴奋地仿佛灵魂都在战栗,或许他真的可以变成鸟儿生出翅膀吧?他的自由在此刻、在万米高空的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