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叶知丛想到之前那通视频电话,他这才终于明白过来,怪不得总觉得自己的心脏跳的有点快。
  距离有点太近了,像上次他面对前置摄像头时屏幕里的那张脸一样。
  这次的摄像头更大,马上就要戳过来,还没有屏幕能看到自己的表情。
  他手一抖,想往回缩,听到陆放低笑了一声,伸手想拽他起来。
  可他没有别的办法达成目的了,那上衣都是他商量好久才勉强扒下来的,这次再错过,他的画面一定会不好看的。
  叶知丛咬着唇角用力,埋着头心一横。
  他明显听见有一声闷哼,随即手腕立马被拽过去,制止了他所有的动作。
  叶知丛贴在人蹆上,小声说:“我可以的。”
  陆放看过来的视线更深,带着晦涩不明的翻涌情绪,盯着他看了很久,脸颊侧面的肌肉似乎都绷紧了起来。
  像是在咬牙。
  僵持良久,陆放无奈泄气,他心说到底是谁在为艺术献身啊。
  他才不过是脱了件上衣,小朋友却五颜六色地爬过来,甚至想为了他自己的艺术献嘴。
  “……我不用你做这个。”
  陆放偏开视线,没敢再看下去,他还是妥协了,虽然胸膛里像埋着一把大火。
  他是很想,想过很多次,可最终还是没舍得去烧叶知丛,他将那团火死死地压进心口,烫得他五脏六腑都疼,生怕漏出来一点,把人烫坏。
  小朋友总是把自己搞得脏兮兮的,可漂亮的乖小孩可以是五颜六色的,还是不要被染成浓白吧。
  陆放整颗心脏都鼓鼓囊囊,还有空在心下笑他自己居然真的没有下手。
  可他没下手,小朋友下手却怎么没轻没重的。
  他才刚松开人手腕,仰头靠在沙发上,抬手捏着自己眉心,缓解着他的头痛。
  可哪想到下一秒就打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上,陆放一愣,低头。叶知丛似乎也有一瞬间的怔愣,他的嘴角和脸侧被抽了一下。
  着急了,扒多了,怎么两层一起都被拽下来了。
  陆放差点没被气疯,“你故意的?”
  “。”叶知丛默默地把第二层还给陆放,还贴心地替人往上提了提。
  “这次真不是……”
  陆放气急反笑,“所以哪次是故意的?”
  叶知丛又不说话了,红着耳梢想,他怎么还是这么会抓重点。
  陆放气得没办法,又实在和人僵持不下去,最后只好把人丢在那里,自己去冲冷水澡。
  他怎么可能会不想把那张干净又漂亮的脸弄脏。
  可漂亮小孩傻乎乎凑过来,脆生生地说可以的时候,怎么心口那么疼呢。
  嘴巴那么软,喉咙又那么浅。吃又吃不下吐又吐不出来的,一定很难受吧。
  说不定那双玻璃珠子还会湿哒哒的,卷翘睫毛沾着水汽黏成一团,委屈又无助地抬头看。
  那颗圆脑袋会被他扣在掌心之中。他无法保证能做到真的不会往下摁。
  到时候咽不下又溢出来,小朋友连牛奶都不喜欢喝,他又怎么舍得逼着人全部吞干净。
  可万一真没忍住呢。
  陆放苦笑了声。
  冲着凉水澡都洗不掉那些念头,理智都快烧没了,还在那想呢,更不敢真的实践了。
  小朋友那么乖,到时候还不是会被他为所欲为。
  真吃下去估计会吐的,还会哭到明天。
  算了。
  算……
  叩叩。
  有人在敲浴室门。
  陆放闭眼,沉默,后放弃,关掉凉水。
  “怎么了?”
  叶知丛轻手轻脚地把门拉开一条缝,只漏了个圆脑袋出来,低声问他:“你洗了太久了……我来问问你什么时候可以好。”
  他还急着画画呢。
  “……”
  叶知丛说着,迅速往下瞄了一眼,脸上一片惊讶,怎么还没下去?
  冰凉的水流冲刷了太久,浴室里一片寒意,一丝热气都不见,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这里的热水器坏了,研究了好久才搞明白,是陆放压根没开。
  叶知丛又把脑袋往里凑了凑,好似很关心人,“你不会被冻死吧?”
  陆放真是要被气笑,瞪了人老半天,最后无奈朝人招手。
  “过来。”
  叶知丛毛茸茸地走了过去,他穿得是新买的睡衣,纯白薄羊绒上拿毛线勾出一颗颗立体的小草莓,缀在袖口裤脚帽子尖,零零碎碎好几个。
  陆放揪着人袖口处的毛线草莓来回揉,叹气道:“下不去,不然明天再画吧,今天已经有些晚了。”
  叶知丛想了想,聪明的脑袋转过来给人出主意,“要不我帮你一下?”
  “……”陆放捏着毛线草莓的手一顿,视线往人领口处落了一下,“怎么帮?”
  叶知丛说都好吧反正要快一点的,而且只可以一次,不然时间太久他就画不了了。
  呵。
  漂亮小孩笨死了,怎么还自己送上门。
  毛茸茸的睡衣被卷起来,自己出的主意自己叼着。
  瓷砖墙面被冷水冲得太凉了,贴上去,把毛线草莓冰得都肿了起来。
  半圆上交错着几条红痕,陆放让他站好。
  叶知丛立正塌腰,蹆用力并着。
  肿起的毛线草莓都要被挤压扁了。
  陆放说这次先放过他,免得他等会画不了画,但是又不允许他去洗掉皮鼓和蹆上的浓白颜料。
  叶知丛埋头提裤子,乖乖把自己的和陆放的一起装进了柔软布料中。
  陆放抬手替他理了理领口,一手抱着毛毯一手捏着人袖口上的毛线草莓往外走。
  自己答应的人的要求,自己抱着毛毯给自己遮羞。
  陆放盖住自己的那一刻,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叶知丛的脸,小朋友乐呵呵地冲他笑。
  真是笨死了,被欺负完了还高兴呢。
  不知道那些白颜料都被蹭到了哪些地方,会不会顺着缝隙流淌,沾满那条长直的腿,被他的味道包裹起来,干涸的痕迹像是打上的烙印。
  他很坏心眼的没浪费,烫在尾骨上时小朋友弓了偠。
  他顺势全涂抹了上去,挤压在蹆中间。
  陆放看着人忙碌,叶知丛先是替他固定好动作,再忙前忙后整理毛毯的形状,扯出褶皱,露出腹部流畅的腰线,和腿部修长又紧实的轮廓线条。
  毛毯只有一角搭在陆放身上,剩下的被尽数铺在地面上,延展着朝着叶知丛的方向。
  自然垂落的那双好看的手搭在毛毯边缘,陆放从没做过这个,在某一瞬间,突然有一种自己正在被展示的错觉。
  他下意识地侧目,想去捕捉叶知丛的身形。
  随后对上那双目光灼灼的视线,叶知丛跪坐在地面上将最后一点毛毯的边缘整理好,也抬头望过来。
  叶知丛笑起来,弯着眉眼,神态虔诚地像是望见了一束光。
  清朗的少年音色带着脆嫩,温温柔柔地开口,他说:“陆放,”
  “你好像是我的灵感缪斯。”
  轰地一声。
  温柔刀最残忍,也最割人。
  他奉他为神明,可他才是神明背后真正的造物主。
  没有哪个艺术家不会爱上自己的缪斯——这绝对不是这世间最动听的情话。
  不要被缪斯叙述所欺骗,因为缪斯的背后,无一例外都是悲剧。
  没有人问过缪斯的想法,他们是最美丽的哑巴。
  艺术家将他们奉上神坛,然后封上他们的嘴巴。
  陆放读过海明威和加缪,毕加索的感情生活他也略有所知。
  被奉为缪斯的人是被凝视的、被物化的,他失去了为人的主体性成为客体,他的人格在他人手里被肆意解构。
  将他们创作出来的艺术家啖其血肉,为自己的灵感供养。当那双满是爱意的眼睛看过来时,只是在透过他们,欣赏自己的杰作。
  可陆放第一次看到那样一双眼睛,在他和那双眼睛一起看过他眼中的世界中之后。
  他透过那双眼睛看他的专注,看他乖巧的外表之下,那具干净又诡谲的灵魂。
  他的天真上似乎带着可能永远也暖不热的冷漠。
  他予取予夺的温柔,只是他用来探知这个世界的触手,用来汲取自己所需要的养料的方式。
  可陆放在看到这些的一瞬间,看到那些扭曲的笔触和色彩之后,他的第一反应是在想:
  还好,小朋友并没有那么笨,原来他是知道怎么为自己索取的。
  默了片刻,陆放又在心底里笑了一声。
  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完了。
  没有人不会爱上这一刻的叶知丛,在看到那双专注的、平静的、只因自己而明亮的眼睛之后。
  他一次次地朝着他投来视线,凝视着他自己眼底里的世界。
  那张过于漂亮的脸上,洋溢着太过于别样的神采,奇诡昳丽。
  笔刷落上画布,像执笔者在爱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