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他轻轻亲吻他干涸的唇。
  没有撬开唇齿,没有侵略口腔,只是用温热唇瓣相抵,去温柔地安抚受了惊的人,给丢了魂魄的小木偶授予自己的温度,注入属于自己的能量。
  吸收到陆放信号的叶知丛终于会动了。
  他眨巴两下眼,视线聚焦,看着自己脸前近在咫尺的人,眼底的淡红色向上蔓延,凝聚成一片水汽,结成大颗晶莹的泪滴,从眼尾簌簌滚落。
  如同北方寂静冬夜里的鹅毛大雪。
  洋洋洒洒,坠落无声。
  他连哭都是如此安静的。
  陆放在人唇边停留,温存片刻,轻轻拉开了一点点距离。
  他依旧垂眸、一错不错地注视着人,目光没有偏移一分一毫。
  陆放问他:“还要吗。”
  叶知丛只乖乖掉着眼泪,眼也不眨地看着人,直到泪珠越滚越大颗,快要连成线。
  他张了张嘴巴,安静地点头。
  “要吗。”
  顿了半晌后,终于开口说话。
  “要。”
  “很好。”
  陆放扣着人后脑吻了下去,这次加深,再加深。直到将人吻出细碎声响。
  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砸,越吻越多,吻到人呼吸不畅呜咽喘息,在汲取氧气的间隙中,终于哭出声音。
  虽然叶知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其实他很少哭的,他在寄宿学校被人撕坏作业本,在异国他乡的高中被同学们围起来笑,持着棒球棍的混混问他要钱、街边流浪者拿刀抵着他的腰腹抢他的手机书包……他都没有哭过的。
  袁博说他情绪异常稳定,像活着的死人。
  叶知丛此前对此不置可否,他觉得袁博的评价还蛮形象中肯的。
  可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在对上陆放注视着他视线的那一刹那。
  泪水像脱了缰的野马,胡乱地从眼底往外涌,丝毫不受本人意愿所控的。
  好像心口决了堤。
  或许,这才是本人的真实意愿,只是本人还没意识到。
  陆放把人捞在怀中,抚摸过一节一节脊骨,轻拍着人单薄的背。
  热源从身后传来,叶知丛小心翼翼地攥着陆放的衣角,仰头看他。
  “没关系的,你可以哭。”
  得到首肯,叶知丛哼唧的呜咽声逐渐放大,越哭越厉害,哭到上不来气坐在人腿上抽噎,差点变成呜哇呜哇。
  滚烫泪水灼烧皮肤,哭声穿透胸腔,往人心口上扎。
  他哪里这样哭过的。他的背后永远空无一人,谁会听他哭。
  可现在,他的后背上有一双好看的手,托起他脆弱的脊梁,撑起他细薄的腰。
  他想哭的。
  原来,他也是会想哭的。
  叶知丛将人衣角攥皱,哭湿人熨帖衬衣。
  他此刻还不明白,人类拥有一种很特殊的情感,叫做委屈。
  比生气更猛烈,比痛苦更汹涌。浓郁到让任何人都措手不及。
  “不是我做的,”叶知丛仰起脸,用力将眼泪挤出去,好像想要看清陆放的神情,他终于想说话了,他问,“你会相信我吗。”
  “我会。”
  叶知丛短暂的怔愣,眼里的泪水又聚了起来,他更用力地挤掉。
  “我可以向你告状吗。”
  “可以。”
  “你好像无所不能……”
  得到肯定答案后,叶知丛抽抽搭搭地,他摇了摇头,将泪水甩出去,“那你可不可以教教我,告状要怎么告才有用?”
  叶知丛有些迷茫,他好像连告状都不会。
  因为那从来都是没有用的事情,告了,只会让他挨骂,或者挨揍。
  不会有人愿意听他说发生了什么,哪怕说了,也不会有人会相信他。
  更别提保护他。
  陆放握着人腰的手不自觉发紧。可他连下意识地蹙眉都被很好的控制下去,没有露出任何让人多想的神情。
  他平静地回答他,“告状有用,不在于你要怎么告,”
  “而在于听你告状的人,是否肯站在你这一边。”
  叶知丛哑然片刻,他得到了曾经困惑过的问题的答案,可他有些不太理解,答案的正确使用方式。
  会有人肯无条件地站在我这一边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陆放在他腰窝上摁了摁,似不经意地引导着人开口,“现在可以告诉我,今天发生了什么吗。”
  叶知丛回忆片刻,从记忆中挑挑拣拣,不知道哪一条说出来才算有效告状。
  于是他将从进门起发生的那一刻开始讲起,简单地复述经过。
  可越讲,陆放握着他腰的手就越重。
  鞭子抽少了。
  陆放眸色冰凉。
  他现在连叶威德也想一起抽。
  他翻开叶知丛的衣领查看人衣服上沾染着的菜汁,用尽量平和的语气问他,“有人打你吗。”
  “今天没有的,”
  叶知丛想了想,“他们没打到。”
  陆放眼睛不自觉眯了下,心下蓦地一沉,又试探地问:“有人打过你吗。”
  叶知丛不说话了。
  陆放连呼吸都停了,一口气闷在胸口中,不上不下地卡着。
  停了很久,他这才哑着嗓子问出一个字:“谁。”
  叶知丛不哭了,泪痕干涸在脸上,只有浓密的睫毛上还沾染着些许未散的水汽,其余的,什么都没了。
  他低低开口:
  “我妈妈。”
  是林岚熙。
  陆放呼吸一窒,林岚熙在世时是个什么状态他不是不知道。如果是在躁期发作时伤人……
  他甚至有些不太敢深入地想下去。
  叶知丛却对这些好像并不怎么在意,他吸了吸鼻尖,将最后那点想哭的念头也全部收了回去,恢复成往常乖巧模样,很有礼貌地小声问道:
  “你可以再和我做一次吗?”
  ?
  话题跳跃太大,连一向沉稳、遇事不惊的陆放,此刻都要打出来一个问号。
  叶知丛却并不对快速跳跃的话题感到有什么不对,还很认真地和人商讨,“唔……可以吗?可以的吧,就一次。”
  “……”
  陆放胸腔里的那口气胡乱地横冲直撞,不知道一头攮进了哪里,搞得人像是岔了气。
  啧。
  肺疼。
  ……
  叶知丛又快乐了。
  就是有些地方长在他身上,可能实在是有些可怜,都不给人家放假的,早上晚上来回不停地喂人家加班。
  也不知是福还是祸,反正躲不过。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好像对这事有了瘾一般。
  如此能激发人快乐情绪的事情,很容易就能让人产生依赖,并且极速上头。
  像着了魔。
  哪怕明知是毒也很难戒掉。
  那是生理上无法戒断的、掌管人类欲/望开关的关键性物质。
  人类不能没有多巴胺和内啡肽。
  就像西方不能没有耶路撒冷。
  叶知丛在搞那个炒时,还有空走神,想出一些奇怪的形容词。
  又被陆放扣着下巴吻过来,咬着他唇角强行勒令他回神,持续保持专注。
  ……
  叶知丛戒不掉的。他能够汲取到快乐的方式实在太匮乏了。
  冰可乐和甜食所带来的慢性缓解哪抵得上陆放顶到位的那一个瞬间。
  他不要延迟满足,转瞬即逝的快乐哪怕很难长时间拥有,那就用足够的次数来维持那些短暂。
  他就是想要。
  叶知丛看着日程本数他返校的日子,又掰着手指数他可以要的次数。
  他简单地计算了一下,听到陆放下班回家的开门声,哒哒哒地跑了过去。
  “辛苦了老公,”叶知丛超乖巧地和人打招呼,眉眼弯弯,“做吗?”
  “……”
  叶知丛窝在画室,中间两次在下楼拿水时路过陆放的书房,终于在第三次时看到书房里的人结束工作走出来,又哒哒哒地迎了上去。
  “累了吧老公,”叶知丛超贴心地送上慰问,唇角仰起,“做吗?”
  “…………”
  叶知丛时差刚调过来一点,凌晨四点有了困意,可人类在沉睡,他每隔十分钟看一眼时间,硬熬着睡意在清晨陆放睁眼的那一刻,磨蹭着往上贴。
  “早上好啊。”叶知丛手脚并用挪过去,抬着圆脑袋,替代窗外初生的太阳,笑容比第一缕阳光还要明媚,“老公,z……唔!”
  小太阳初生了,陆放就可以畜生了。
  他翻身压下,叶知丛的问句被埋进枕头之中,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低沉嗓音咬在他耳梢,带着清晨特有的喑哑。
  陆放哄他,“你可以试着换种说法。”
  ?叶知丛有些不明白,现在这样简单又高效的沟通方式不是很好吗,他还蛮喜欢这样不用耗费心思与人交流的方式的,不用动脑,直白便捷,颗粒度对得齐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