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十五岁就被丢在国外,一个人读书上学过了六年。
  那副温柔听话的外表之下,或许压抑着无可排解的苦。
  如果不是这样,那日……
  叶知丛颤抖的身体掩藏在黑暗之中,可不论如何也遮掩不住的,是那双目光灼灼的眼,和讨要索求的唇。
  近乎无度的征战之下。
  叶知丛整夜,没说一个‘不’字。
  予取予夺,任由贪图摆布。
  可他说不记得、没见过。
  陆放搓捻指尖,心道好学生要装乖,陪他扮演出一副温柔人夫的模样。
  很有意思。
  有意思到他不知如何剥去自己的皮囊,展露出他嗜血的本性。
  没有人见过那个样子的他。
  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恶念一旦被打开,会是个什么可怖的后果。
  除了被摘下面具的叶知丛。
  清晨的时光太短暂,那些密密麻麻的血点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没舍得欺负人,只好自己苦熬着。
  片刻后,陆放联系费浪——一家拳馆老板。他察觉到叶知丛似乎对拳击是感兴趣的。
  “哟,稀客啊,”
  费浪笑着打趣,“有多久没见到过你打拳了?”
  陆放和人约了下时间,挂断电话后,又在行程日历上扫了一眼。
  在小朋友开学前,来得及。
  他通知助理将后天的行程空出来,把必要的会议提前或推后。
  -
  叶知丛仔细研究了d市近几日的天气预报,在三日后有雪。
  确定好行程安排,随后再次打开红小书,搜索——老公不喜欢做/爱怎么办。
  排除错误选项,留下网友高赞回答:
  [无性婚姻只有忍和离婚两条路。]
  离婚?
  热心网友随后贴心附上答疑:
  履行夫妻义务是双方维系感情的重要方式,若一方患有疾病,且无法治好,导致无性婚姻,可以以此提出离婚。
  叶知丛想,他和陆放没有感情需要维系,那些什么[你老公不爱你了]和[你老公外面有人了]的回答不在他思考范围内。
  他将[忍]和[离婚]两条选项抄写在规划本上。
  片刻后,将[忍]字划掉。
  他需要这个,陆放也并不是说完全不肯给他。
  可他贫瘠的生活经验,免不得令他无数次回想起那个夜晚,那个掌控他所有感官的陌生人,所带给他的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
  他感受过烟花炸开的那一刻。就像主机拥有过最高配置的显卡,再换成低配的,那已下载的3d渲染游戏根本就带不动的。
  可当他再看到[离婚]这两个字时,笔尖顿了顿,开始回忆。
  和陆放的婚后生活,比他想象中的要轻松很多,他本子上记下的很多注意事项都不用完成的,陆放说不用他做那些。
  而且,也不会有人允许他离婚的吧。
  至少他的父亲,就很需要他维系好和陆家的这份关系。
  好吧。或许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叶知丛回神,刚想将这两个字也划掉,手机却在此时响了起来。
  是grave,收到了那副半成品的照片,打电话来询问他的近况。
  叶知丛放下手中的笔,转头蹬蹬蹬跑向画室。
  grave提出不少修改建议,给他提供了一些新的思路,还问他,“婚后生活愉快吗?”
  叶知丛想了想,头一次没有回答是与不是,他给出了一个中间值,回答:“一般。”
  grave哈哈大笑。
  “看来你的丈夫,并不能给你带来愉悦。”
  “。”
  叶知丛不明白,这么明显吗?
  grave又说,“你的声音告诉我,你并不快乐。”
  叶知丛闻言微笑起来,笑得温柔,眉眼都弯起。
  可他什么也没说,只安静地点了点头,电话那边看不到。
  快乐,是多么难得的东西。
  -
  陆放传来消息,说他临时有会议要开,在隔壁市,今晚赶不回去了。
  叶知丛乖巧回复:【好】
  【微笑脸.jpg】
  收到微信的陆放有一瞬间的失笑。
  他揣摩不出来小朋友的心思究竟是隔着屏幕在朝他笑,还是在微笑之下手里握着刀。
  算了。陆放弯了下唇角,约了拳馆的事情还是回去再告诉他吧。
  他又打字,很简单的一句话。
  陆放:【两点睡觉。】
  【听话有礼物。】
  叶知丛收到消息,和陆放的微信一起弹窗的,是设置了特别关心的d市的天气信息。
  气象台发布暴雪橙色预警。预计明天夜里,d市大部分地区将出现6小时降雪量将达10毫米以上且降雪持续,对交通或者农业有较大影响,建议减少非必要出行。
  叶知丛一怔,cpu迅速运转,反应过来后当即改签了最近一趟飞往d市的航班,胡乱套了个外套,抓起速写本就往外跑。
  他没接受气象台的建议。
  他的出行才不是非必要。
  -
  已经到达临市的陆放在开会前最后一次查询消息。
  没有收到叶知丛的回复。
  他设置静音,恢复成往日那副冷淡的丝毫不近人情的脸,心道小朋友确实不乖。
  已读不回。
  第22章 哇噻
  叶知丛在凌晨时落地,迎接他的只有刺骨的寒风,雪还未至。
  他在港口附近随便挑了家酒店入住,室内的暖气熏得他耳根一片红,燥得人左手右手两杯冰可乐,窝在阳台的小沙发上,望着阴霾下的海。
  这里雾很大,霾也很重,能见度低到百十米外是一片灰白。他坐在窗边,像是置身于云层之中,在腾云驾雾。
  今晚有雪。
  叶知丛坐在窗边等,等累了回床上补觉。他的睡眠一向时好时坏,有时能睡很久多吵闹也醒不来,有时又轻得一点声响就惊醒人,再也无法入睡。
  冰可乐喝得有些多,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
  可叶知丛此刻却没有多焦躁,还要了些简餐上门,虽然只吃了两口便再不动筷。
  没关系的,他很快就可以看到一场海上的大雪。
  那组摄影作品仿佛有什么力量,让他感知到镜头之外的人,有着一双捕捉情绪的眼睛。
  这很奇妙。
  他想。
  他看过那些大师的作品,在画廊,在艺术馆,隔着玻璃或围栏,像无视了时空的阻隔,以共鸣与他们对话。
  他能看很久,从开馆到闭馆,他看那些细碎的裂痕与深浅的沟壑,仿佛能感知到那双落下每一个笔触的手,在怎样涂抹那些颜料。
  作品是有生命力的,色彩是画家的灵魂碎片。
  哪怕只是一个静物,像一块石膏、一颗苹果、一朵花。
  他也能看到,石膏会泛白落灰,苹果会腐烂发霉,花会凋零枯萎。
  他能看到的。就像他总在看《风蚀落日》里的风吹过海平面,海浪剥落礁石,从海蚀崖中窥探日落的轨迹。
  或许他能够捕捉到的情绪不多。
  可只要片刻拥有,就已足够。
  他可以等,等下一次汹涌情绪的到来。
  他总在等的,他很有耐心,他已经等了很久了。
  冬日的天总是黑的很早,尽管这里早不过曼城漫长的冬季。
  路灯还没亮,灰色的云沉甸甸的,像是要砸下来。
  它们承载不住太厚的雪。
  有路人在说话,声音闷在围巾中,埋怨着天气好冷,这里一到冬天,就成了雪窝子。
  “风一刮,航班就停,雪再下大点儿,连铁路也不运营,路都冻上了哟!”
  “防滑链?自驾?嗐!南方来的吧?”卖烤红薯的大叔脸蛋和火炉一样红,笑着将热腾腾的红薯递给客人,“几十厘米深的雪,埋过引擎盖,车门你都找不到哟!”
  南方客人张大嘴巴,很快那震惊便被软糯香甜的烤红薯给填满。
  叶知丛埋头走了几步,顿住,折回,片刻后手里也多了一个红薯,在寒风中冒着热气。
  那大叔一见他,笑眯眯地多给了一个勺子。
  “挖着吃,不脏手!”
  叶知丛点头,转过身后,揭开一小块褐色的皮,张嘴就咬。
  唔。好烫。
  叶知丛悠悠达达往港口走,掏出手机,反应过来手机早已没电后,又在一堆零钱的口袋里翻找半天,只拿出身份证。
  他出门走得急,好多东西都没带。不过来回也只两三日,有现金在身,没有手机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的手机一向很安静的,很少有人会找他。他也不需要和谁保持联系,用冰冷的文字来维持难以理解的感情。
  他此刻心情很平静,和他没电的手机一样平静。无波无澜、无悲无喜地走在夜色中,听耳边海风呼啸,带着冰碴,冷意肃杀。
  他走在深色的柏油路上,周边三两人群步履匆匆,急着回家。
  他逆行着往港口走,游人愈发稀少。很少有人会在如此极端地恶劣天气下出海,去与世界失联八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