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是。”
  怎么会不是呢?
  可他小时候每次生病,他的母亲都会骂他,说,‘都怪你,全都是因为你!’
  ‘都是你的错!’
  -
  叶知丛今晚喝不到冰可乐了。
  他抱着冲好的药剂,皱巴着小脸一口口将温热的苦药咽下。
  陆放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隐约听见一句,“替我问问……他家里……”
  在折回时,又盯着他把杯底剩下的药渣也要喝完。
  叶知丛皱着鼻子喝下去了。
  口中随即化开一股浓郁的可乐味道,伴随着干燥指腹触感的离开,混合着苦药味,复杂的融化在味蕾。
  陆放不知何时剥开一颗糖果,在人喝完药后,顺手塞到人口中。
  还是可乐味的。
  叶知丛转头,一双眼似是带着些惊喜。
  陆放低声告诉他:“觉得苦,也是可以说出来的。”
  叶知丛揣了些希冀,“说出来就可以不喝了吗?”
  陆放却很冷酷的,“不可以。”
  “。”
  叶知丛额角刚翘起来的碎发软塌塌地蔫了下去。
  可他又听到陆放好听的声音说:
  “不过,说出来,可以有糖吃。”
  第12章 寿宴
  陆放有事要忙,这几日出差。
  周末,叶老爷子的寿宴,只有叶知丛一人前往。
  叶威德举办的隆重,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奢华得多。寿宴上出现不少生面孔,携着寿礼恭贺。
  叶知丛到场的时候,薛佳颖最先看到他。
  厚重木门被拉开,绛色地毯藏起脚步声,透过层层人群,薛佳颖抬手,微笑着示意,“叶知丛来了。”
  叶威德顺势抬头。与此同时,位于他身侧的人也转头看去。
  三十几米的距离,一层层人群回过头来,目光尽数落在刚进门的叶知丛身上。
  “和陆家联姻的那个。”
  “陆放怎么没和人一起?”
  “叶老爷子过寿,陆家人也不出面吗?”
  “看来陆家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叶威德这是打着陆氏的旗号作威作福呢。”
  “早知道这样就不来了,真是浪费时间。”
  叶知丛提起唇角,迈开步子穿过人群。
  有女人指尖搭在唇边上下打量、有男人手持酒杯眯起眼睛。视线顺着叶知丛的步伐平移,将各怀心事藏进昂贵衣衫里。
  “父亲。”
  叶威德“嗯”了一声,“陆放呢?”
  “忙。”
  叶威德瞬间皱眉,薛佳颖见状放下酒杯,和身边的太太们打了个招呼,亲切地捏起叶知丛的腕骨,将人往后方领去。
  叶知丛怀里抱着一竹筒模样的圆柱体,不到一米的长度,直径约十几公分,他犹豫了下,没将礼物放下。
  我还没有见到爷爷。
  叶知丛回了两次头,直到离开宴会厅,再也看不到熙攘人群。
  薛佳颖将他领到了个没人的地方,张口便是责怪。问他为什么没有和陆放一起来,明明刻意叮嘱过。
  叶知丛茫然,因为他忙呀。
  薛佳颖嗤笑,说什么别拿工作忙当借口,讽刺他长了这么一张脸,连男人都伺候不好。
  “怎么不学学你妈的本事……”
  叶知丛骤然收起笑容,一双眼不带任何情绪地看人。
  “小兔崽子,看什么看?”
  薛佳颖五官有些狰狞,“一会儿你爸就来收拾你。”
  “知丛。”
  话音落,叶威德果然快步出现在叶知丛身后,“陆放呢。”
  这是叶知丛今日第三次回答,他忙。
  可叶威德也像听不懂的样子,说让他办点什么事都办不好,这种小事还要千叮咛万嘱咐吗?
  “你爷爷的寿宴,他一个新婚丈夫不到场,像什么样子!”
  “他不来你就不会多请几遍吗?这下又要让人看笑话!”
  “让你懂点事、交代你听他的话不要惹他生气,你又当耳旁风?”
  叶知丛低头挨训。
  “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养你有什么用!废物。”
  叶威德越说越烦,“爷爷的寿宴你不要去了,还不够丢人的!”
  叶知丛茫然抬头。
  “陆放又不在,要你来干什么?”
  叶威德发了一通脾气就赶着去迎宾。
  叶知丛站在走廊角落中,怀里抱着竹筒无措地站着。
  他来给爷爷过生日,和陆放有什么关系。
  薛佳颖瞥了他一眼,嘟哝了一句“还是这么不正常。”
  她没刻意压低声音,语气轻蔑。
  和叶文斌骂他怪物时一模一样。
  叶文斌举着酒杯赔笑,穿梭在人群中。
  不少人还没落座,叶文斌上前敬酒时,那些人话里话外都是在打听陆放的消息。
  叶文斌借口说陆先生近日不在江市,实在是赶不过来。
  一个染着红头发的年轻人笑了声,“不在江市?他不是今天上午的航班吗?时瑜还说小叔要回家吃饭呢——怎么,你们不知道?”
  说话的人叫张彦明,曾经和陆时瑜坐一桌的彩虹男孩之一。
  叶文斌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四周宾客投来的视线更古怪了。
  薛佳颖方才还吹嘘了一通他们新婚夫夫的感情很好,这下被张彦明一拆台,几个人脸色都不好看。
  “可能是航班晚点了吧,”
  叶文斌撑着笑,“嗐,陆先生也觉得过意不去,这不,还刻意送了赔礼过来呢哈哈。”
  “礼呢?”
  “在……就在……”
  叶文斌还没编出来。
  “陆家的赔礼,一定贵重吧,”
  张彦明又笑,“那不得好好收起来?小心别丢了。”
  另一个大肚腩也笑,“丢了再嫁个儿子过去呗,这不是还有一个吗?”
  “哈哈哈哈哈哈……”
  叶文斌面色涨红,匆忙借故离开。
  刚出门便迎面撞上走廊里的叶知丛,手里的酒水洒到了竹筒上。
  “烦死了!你他妈不长眼啊?”
  叶知丛正拿袖子擦拭着竹筒,闻言眉心一蹙。
  “是你撞上来的。”
  “哟,还敢狡辩了?”
  叶文斌刚被当众羞辱,不敢对着那些人发怒,对着叶知丛火气却大,“怎么着我还得给你道歉?”
  “撞了人,为什么不道歉?”
  “给你脸了是不是!”
  叶文斌冲他扬了扬拳头,“少来我面前碍眼,不然我还揍你,忘了你小时候是怎么挨打了是吧?滚!”
  叶知丛语气凉凉的,“还是这么没礼貌。”
  叶文斌去而复返,“你他妈刚刚说什么?”
  四周有零星宾客往这边看。叶文斌不好当众动手,只咬牙低声威胁,“别他妈给我犯病,叶家从来都不欢迎你。”
  “现在不是有靠山了吗?我爸可是给你找了个好人家,滚回去对着你家男人多摇摇尾巴,说不定冲你这张脸,他还能多疼疼你。”
  “学学你妈。”
  叶知丛指尖逐渐冰冷,视线模糊,耳畔传来嗡嗡声。意识仿佛正在被抽离,只剩一具躯壳站在那里。
  被薛佳颖推搡出去时,叶文斌早已离开。
  叶知丛站在室外的凉亭,冷风灌入鼻腔侵入五脏六腑,被冻麻了的知觉恢复,这才逐渐缓过神来。
  薛佳颖嫌恶地看了他一眼,“少犯病,今天贵客太多,别丢了文斌的人。”
  叶知丛吸气吐息,将被浸湿的竹筒递过去,“替我交给爷爷吧。”
  祝他生日快乐。
  薛佳颖差点没笑出声,“你疯了吧?让我替你转交?”
  她知道叶知丛从小就不太正常,她也没掩饰太多她的厌恶。
  毕竟在叶家,连叶威德都不怎么喜欢他,她更没必要装母慈子孝,多费那个事。
  叶知丛顿了下,“谢谢?”
  薛佳颖没接他的竹筒,骂了句神经病,转身走了。
  冬日冷风吹透了他的毛衣,从温暖的室内出来时,他没穿外套。
  和寒风一起到来的,还有一只灰突突的奶猫,乱七八糟地滚了过来。
  叶知丛低头,垂眸看了片刻。
  小猫叫声微弱,依偎在他裤脚边,俨然是被冻坏了的模样。
  等了许久,叶知丛这才轻呼一口气,似乎是做了些心理准备,屈膝蹲下,将那只小奶猫提了起来。
  随即触发一声‘喵阿’。
  叶知丛整个人瞬间僵硬。
  ——“好可爱,”一稚嫩的童声像机械声一般没什么起伏地说道:“妈妈,我好想掐死它。”
  ——随之而来的是女人的惊声尖叫:“怪物!你就是个怪物!!”
  就在小猫叫出口的那一刹那,叶知丛仿佛被从体内抽离出来,整个人蜷缩进了他自己的眼睛里,透过瞳孔的视野茫然观看默片,感知不到眼前的世界。
  他躲在虚无角落中,咬牙屏息默念五四三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