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没有其他原因,她的心太乱了,完全做不下去自己的事情,任何能够使她分心,让她忘记沈沂水明天就要离开的事,她都愿意去做。
  故而刘天娇准备抱着她那一沓文件坐下时,谢谦然还把人叫住了:“你都明白了吗?没有问题了吗?”
  刘天娇又惊又疑,脑子开始宕机。
  好在这时,独立办公室的门忽然打开,沈沂水敲了敲玻璃门,扬声道:“谢谦然,进来一下。”
  谢谦然这才唰地起身,毫不犹豫抛下方才还热情以对的刘天娇,朝办公室走去。
  刘天娇反倒心情平静下来,这才比较正常嘛。
  第56章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半小时前,沈沂水正收拾办公桌。
  这张她才搬来不久的办公桌其实很空旷,文件,大多要交接给谢谦然;水杯,电脑,带走就是。
  她没有什么布置工位的需求,此前那张待了四年的办公桌,差不多也是这样。
  她在办公室是没有什么归属感的,自然也没有什么留恋。
  但她收拾起工位来,有些出乎自己意料的慢。
  有什么好收拾的呢,一股脑都不要了是最快的,什么东西不能到了另一个地方再添置?
  但人在离开一个地方时,总想着带走一些东西此处的东西。究其根本,其实不是为了省下重新添置物品的金钱,而是离开一个长久、长久相处的地点,如果不带走什么,往后在想起这个地点,便除了回忆什么也没有。而回忆也会消散,当记忆散得只剩一点云烟,那点云烟没有寄托时,是最折磨人的。
  沈沂水也不过一个凡人,她以为自己冷心冷情,因为旁人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说的。
  “你太难靠近了。”“好像一个人机,根本不需要其他人,自己活着就是最高效的。”“有时候感觉已经认识你好多年了,但仔细想想,还是一点也不了解你。你也不想被我们了解。”
  但事实上真是如此吗?真是如此的话,她为什么此刻收拾得那么慢?为什么想要带走一些东西,想要记住在此处的一些事呢?
  她的视线先是不由自主地落在对面的那堵墙上。墙壁的对面,就是律所的大会议室。
  她在那里开过很多次会。有一次,最后一次,她……
  她的视线又一次,更加无法自控地,飘向了办公室之外。飘向她曾坐过的工位,和那旁边坐着的,正在与同事交谈的青年女子。
  她无法移开的视线,就定定落在后者的肩头、发梢、侧脸……
  “嘟嘟嘟……”
  忽然办公室座机响起,沈沂水猛然回神,脸上茫然顿扫,恢复平日冷淡镇静的神色。
  “喂,您好?”她语气平静,只有心跳还有些没有回缓。
  电话另一头传来略显熟悉的声音:“沈律师吗?你好啊,我是叶子香啊。”
  沈沂水:“您好,叶女士。”
  “哎呀,不要再客套了。我打电话来,是因为我听小鹤说你要离开北京了,我想问一下你,是不是这样啊?”
  “嗯,是的叶女士,这是律所总部做出的调动安排。但您不用担心,虽然我要离开北京,但您的案子我们已经完成了内部交接,接下来会由一位同样优秀的律师负责这桩案件。”
  电话那头轻笑了一下:“沈律师,我可以问一下吗?负责这桩案件的律师是不是姓谢?”
  沈沂水难得卡壳,半晌才回道:“……是。”
  “你们分手啦?”
  “……没有。叶女士,我们聊回公事……”
  “公事有什么要紧的。”叶子香却“嗐”了一声,道,“实话说,我就是很喜欢你们两个小孩子,谈起恋爱来别别扭扭的,可爱死了。这件案子真没什么要紧的,小鹤发个公告,找点公关,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我就是想和你们交个朋友。”
  沈沂水不知怎么答复了,公务之外,一切过密的私谊,她一般都做拒绝处理,或者功能化处理。
  但这位叶女士,她有些看不明白。
  叶女士没有继续难为她,只说:“那你把谢律师叫过来,让我跟她聊聊可以吗?”
  “……行。”
  沈沂水打开办公室的门:“谢谦然。”
  谢谦然原本正与同事交谈,听见她的声音,一下子便抬头,眼睛亮亮地看过来。
  “……进来一下。”沈沂水别开眼。
  谢谦然眼神黯淡了些,但还是很快抛下刚刚还热情指导着的刘天娇,快步走进办公室。
  “沈律。”
  沈沂水将电话递给她:“叶女士的电话。”
  “好。”谢谦然愣了愣,接过电话,语气低了许多,“叶女士,您好。”
  另一头叶子香语气却很轻快:“小谢律师,好久不见啊。听说我和小鹤的案子被交给你处理了呀?”
  谢谦然点头,答应道:“是的,您放心,虽然主办律师调换了,但这个案子我们非常重视……”
  叶子香在那头笑了笑,却道:“案子我倒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不放心的是你们俩呀。你们分手了?”
  谢谦然皱眉:“没有。”
  她看向不远处,站在窗前远眺的沈沂水,有些黯然。叶子香会这么说,难道是沈沂水说了什么?
  她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丢下了吗?
  “没有。”仿佛是为了说服自己,她又重复了一遍。
  “没有,那为什么要一个留在北京,一个回去省城呢?”
  “……工作安排。”
  “工作就是为了更好地生活啊。相爱的人都不在身边,怎么更好地生活呢?”
  谢谦然一时无言,半晌,才低声道:“我想要跟姐姐回省城,但姐姐不想耽误我的前程,才让我留在北京。我们分开,是为了彼此都能有更好的未来。”
  叶子香那头却又笑了:“现在的年轻人啊……我真是想不明白。什么叫‘更好的未来’呢?有钱?有权?什么东西都买得起了,即使已经错过最爱的人,身边再没有可以交心、可以托付的人,就叫‘更好的未来’了么?我们当年可不是这样。”
  “……”谢谦然答不上来,只是怔怔地望着沈沂水的背影出神。
  电话里叶子香接着说道:“二十多年前,我和小鹤刚离开家里的时候,她为我放弃了考学,始终没念上书。我为她背井离乡,离开了最疼爱我的爹妈。但这么多年过去,我俩都没有后悔过,只因为这些年苦也好、甜也好,我们都是在一起的……”
  谢谦然:“那是因为你们现在有了‘更好的未来’,如果林女士没有创业成功……”
  “如果小鹤没有创业成功,我们没过上好日子,你觉得我会后悔吗?”叶子香却在另一头先问道,“如果你为沈律师回到省城,在那里没有得到更好的发展,你会后悔吗?”
  “……我不会。”
  “对呀。”谢谦然看不见叶子香的脸,却觉得电话那头她的眼睛应当是笑得眯了起来,“你们两个小年轻,千金易取,真心难得,什么轻什么重倒掂量不清楚,真让我着急。”
  电话到这儿就挂了,谢谦然举着电话,却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直到眼前遮下一片阴影,她抬头,见沈沂水就站在自己跟前。
  谢谦然:“……”
  沈沂水:“……怎么了?打完了?”
  “嗯,打完了。”
  沈沂水垂眸看文件:“打完了就出去吧。”
  谢谦然则垂眸看她,想说些什么,嘴却怎么也张不开。
  片刻后,沈沂水有些奇怪地抬头看她。
  谢谦然这张嘴还是张了合,合了又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沂水:“……?”
  谢谦然深呼吸一口气,终于道:“姐姐,晚上能陪我喝一场酒吗?”
  随着这句话蹦出口,她的手仿佛也被充上了勇气似的,重重握在了沈沂水翻看文件的手上。
  这可以说是这几天来,她们唯一的肢体接触了。
  两人都是一僵。
  谢谦然就要收回手时,沈沂水的手却忽然一翻,握住了谢谦然的手:“好啊。”
  她声音很轻,似乎怕要将谢谦然吓跑了。
  谢谦然有些不敢相信地抬眼,才发现沈沂水的表情前所未有的柔软,眼眶似乎也有些泛红。
  两人似乎,就这样无言地和好了。
  说要喝一场酒,但到底已经太晚,沈沂水明日还要赶飞机,于是没有去酒吧,只是买了两罐啤酒,坐在电视机前就着水果喝。
  最初都是东扯一句,西扯一句。什么今天路上看见的狗、昨天抬头瞧见的云,因为闹别扭没告诉你,有些后悔啦。
  碰了几次易拉罐之后,谢谦然脸有些红了,这才扯住沈沂水的袖子。扯住了呢,也不说话,就有些可怜巴巴地盯着沈沂水瞧。
  沈沂水自然没喝醉,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见她久久不说话,这才拽一拽袖子,想逗一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