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她话虽然说得很狠,但语气仍然淡淡的。
  说完,还十分有礼貌地问:“还有什么事吗?”
  沈父被她气得够呛,但不知为何,竟然强行平复了怒气。
  他的语调变得和缓,说话的内容也不像能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你妈妈的事,我确实有错。但天大的错,也是我对不起你妈妈,你谢阿姨,你谢阿姨现在怀上的孩子,她们没有错。”
  沈沂水:“……所以呢?”
  沈父接着道:“所以明天你谢阿姨想邀请你到家里来玩。”
  沈沂水果断道:“不去。”
  沈父怒道:“你这个人怎么油盐不进!”
  沈沂水淡淡道:“她没做错事,她的孩子没做错事,所以呢?这个世界上没做错事的人多了,她们怀孕了我都要去做客吗?”
  沈父一时语塞,他旁边似乎有人在说话,声音很小,沈沂水听不清。
  但那人说完,沈父便对着身旁道:“这件事你别管,我有办法,你想见她,我一定让她过来。”
  说完,又回过头来对沈沂水道:“我告诉你,就明天,你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你从小到大一个人,难道就不希望有个弟弟吗?”
  沈沂水冷笑道:“所以你们生这个孩子,是希望给我生个弟弟咯?那我还误会你们了,我以为你们是情之所至,没做好避孕措施,怀上个小孩一想没人帮忙带,这个时候就想给他找个姐姐了。”
  沈父:“你……你……”
  你你你了半天,他总算措辞完毕:“我不管你怎么想的,愿不愿意来,你谢阿姨想见你不是假的。你要是不来,我们到你家、到你单位,总能见到你!”
  说完,他利索地挂了电话。
  沈沂水握着手机,许久,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手机扣在了茶几上。
  不得不承认,虽然她和沈如海这个老无赖已经周旋了许多年,但无赖就是无赖,她经常还是会被气着。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呢?
  婚内出轨,被发现之后直接几年不回家。
  妻子因为他抑郁去世,他却可以在葬礼上对着灵位破口大骂,扬言“既然要闹得难看,那就大家一起难看。”
  此后十几年里,除了想让继母得到自己的认可,由此获得良心上的安宁,从未再关心过自己分毫。
  这种人怎么有脸自称为父亲?
  想起沈如海所说的,谢欣已经怀孕,约莫十个月后,一个属于他们两人的孩子——无辜的孩子,就要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沈沂水胸口发闷,呼吸有些不畅。她在身上翻找着,终于翻出一包女士细烟。
  她长舒一口气,从茶几上找出打火机,蜷在沙发里,叼着烟,左手挡风,右手点火。
  但火尚未点着,身侧忽然传来塑料袋被捏动的声响。
  沈沂水侧头看去,便见谢谦然正站在沙发右侧,手中拿着她刚才没吃完的那包虾条。
  她说:“抽烟不健康,吃这个吧。”
  -
  谢谦然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律所回来的。
  从听到沈沂水说她有新女友的那一刻起,世界就仿佛被雾气包围,耳边充斥着一片电磁波动的响声。
  哗——
  直到冷水从头顶浇下,她才清醒了些。
  没什么。这其实没什么。
  她原本也已经打算,永远,永远不会对沈沂水表明自己的心意。
  既然事情不会向好发展,那么变得更糟也不算什么。
  不过就是从默默地看着沈沂水,变成默默地看着沈沂水……和另一个人,仅此而已。
  谢谦然关上花洒,冷水带走她身上所有温度。寒冷的感觉让她几乎忽略心脏处的抽痛。
  她换上睡衣,打开卫生间的门,走出去时,就看见了蜷缩在沙发上的沈沂水。
  谢谦然见过沈沂水许多样子,工作时认真严肃的,做饭时无措可爱的,娱乐时潇洒肆意的……
  但她第一次看见,像刺猬一样蜷缩在沙发里,紧紧揪着胸口衣服,大口喘气的……脆弱的沈沂水。
  原本走向房间的脚步就此顿住了。
  谢谦然迟疑着,直到沈沂水抽出烟条,准备点火。
  她大步上前,拿起被搁置在沙发角落的虾条:“抽烟不健康,吃这个吧。”
  沈沂水的眼神在看见她时,便由迷蒙逐渐转向清醒。
  她也静静地同沈沂水对视,直到沈沂水放下了香烟与火机,笑道:“你以为这些零食很健康吗?”
  虽然那笑容很完美,与平常的沈沂水式微笑毫无差别,但谢谦然还是看出笑容中的牵强。
  “总比抽烟好。”她在沈沂水身边坐了下来,“有人说吸烟所能带来的精神舒缓作用,其实并不应该归功于尼古丁,而是抽烟时所进行的深呼吸动作。”
  沈沂水笑了笑,很配合地做了几个深呼吸的动作:“好像有点道理。”
  谢谦然适时地将虾条递过去:“想和我说一说怎么了吗?”
  沈沂水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接过虾条:“我以为你不会问。”
  “为什么?”
  “因为你最近也遇到事情了吧?你看起来并不想被问。”
  “……”谢谦然沉默片刻,道,“如果我觉得……我会告诉你。”
  沈沂水朝她笑了笑,也道:“那么我也会在该告诉你的时候告诉你。”
  谢谦然无奈地笑了笑。
  沈沂水把虾条递给她,谢谦然取了一根,忽然道:“是因为恋爱吗?”
  沈沂水动作一顿,有些好笑地看向她:“什么?”
  谢谦然垂下头,手指攥着沙发垫:“不是吗?看起来你很喜欢……她。”
  沈沂水轻咳了几声,道:“啊……是,没想到你还真的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啊……”
  谢谦然抿了抿唇,继续道:“因为今天在律所,大家问你的时候,你什么也没有回答。你真的很喜欢她吧?”
  沈沂水别开视线:“小孩子就不要问这么多了,你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读书。”
  “……”谢谦然沉默许久,点头道,“我知道,我只是想说,希望你幸福。”
  希望她懂得珍惜你。
  沈沂水不知怎么,笑意从眼睛里溢出来:“好好好,我知道了。还有什么话要叮嘱我吗?”
  谢谦然也扯了扯嘴角:“她对你不好的话,可以和我说。”
  沈沂水愣了愣,看了谢谦然一会儿,才又微笑起来:“好啦,会和你说的。放心吧,我真心把你当妹妹,不会见外的。”
  第20章 我不需要什么弟弟。
  “妹妹。”谢谦然有些意外,她原本以为听到沈沂水说这样的话,她会直接心痛到表现反常,让沈沂水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心意。
  但她没有——
  她只是低低地重复了一遍,然后扯了扯嘴角,语气轻快道:“那我也能叫你姐姐吗?”
  沈沂水瞥了她一眼:“还是别了吧,迄今为止这么叫我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说完,沈沂水把身侧的零食抱起来,挑了一个巧克力给谢谦然。
  “看你最近心情不好,给你买了零食。吃点吧?”
  她说着,自己也挑了一块,拆了包装即刻开吃:“还挺甜的,是不是?”
  谢谦然尝过:“嗯,甜。”
  但她回到房间,巧克力的余味却在她口中苦涩了一整晚。
  高中生活对于谢谦然来说就是三年如一日的循环,她非常清楚自己的目标是什么,所以其实并不在乎学校里除成绩以外的一切。
  但第二天她去到学校时,却发现自己并不像以前那样专注、一往无前了。
  老师讲授知识的声音像蒙上一层雾,她看着题目的视线也总是时不时就变得模糊。
  她读完一句题干,继续去读下一句时,却恍然间发觉自己已经把上一句给忘了。
  “心不在焉!”
  很难得,老何说的话里有一句是百分百正确的。
  他站在谢谦然桌前,拿化学课本把桌面敲得“砰砰”作响。
  教室里的同学都默默低着头,不敢出声。
  谢谦然却反应了许久,才察觉,自己是在老何的课上开小差被抓包了。
  然而这时老何已经彻底被激怒了,他指向教室门口:“不想上课就给我滚出去!”
  谢谦然于是便在教室外罚站,这次是她的问题,她不好再落老何的面子。
  不巧的是,她在教室外靠墙站了一会儿后,走廊另一头有几个领导走了过来。
  谢谦然在走廊上太突兀,自然成为他们视察的目标。
  老何见有领导来视察,便暂停上课,出来解释为什么体罚学生。
  他把谢谦然上次甩包就走的事、这次上课开小差的事都说了出来。
  甚至还把自己开课后小灶的事说成是为了班里的同学,而谢谦然却因为私人恩怨不肯领情。
  谢谦然觉得奇怪,另一个当事人就在这里,他怎么敢当面污蔑,扭曲事实?是觉得她状态不好,不会顶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