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另一个则是直接表露出部分属于自己的特质,反正这只是个游戏。更何况,这个世界奇奇怪怪的事情本来发生得就不少,各种超自然事件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家常便饭。展现出自己非常的来历也有助于他进行威胁,进而得到更多的信息。这能算是一个冒进的方法了,甚至能称得上是鲁莽。它的好处是能在短时间内获取更多信息,而且并不需要费心费力扮演。但这么冒险的方法并不符合蝙蝠家的作风,迪克只是将其压在心底,作为一个备选项,并不打算立即实施。
  窗外的道路再一次到了尽头,迪克看到了自己的工作地点,和邻居的工作地点似乎隔得不远。他道了谢,下了车,就拿出今天早上在原主人的公文包里找到的工卡进行刷卡打卡。说来也算惊险,现在正好是8:58,就差两分钟他就要迟到了。
  可悲的异世界打工人内心浮现的第一反应是:谢天谢地!还好好心的邻居让我搭了车。
  迪克迅速走向今天早上看到的工位地点进行工作。他似乎担任的是一名护工——精神病院的护工。这是一所看着很整洁的精神病院,似乎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布鲁德海文以前的精神病院可没有这样优秀的卫生条件,迪克几乎要在心中赞赏了。他怀着一种警惕与好奇观看自己工作时身边的一切环境,洁白的墙面与光滑的地面构筑成一个几乎称得上是静谧的空间。没有病人闲聊,每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男女女都怀揣着几乎极端的静默。他们目光呆滞,在白炽灯耀眼的反射中近乎造就出一种诡谲的毛骨悚然,与其说是人类,迪克觉得他们更像是某种保有本能的兽。
  在这样的气氛中医护人员也不敢发出一点多余的动静。迪克不动神色地观察着一切,如同汇入海水的溪流悄无声息地融合,没有任何隔阂。他人不发一言,他就也不说话,保持着专注于工作的姿态,实则敏锐地关心着一切风吹草动。他看到有医护人员试图小声交流,细密的声音如同胆怯的刚破壳的雏鸟,即使是经过蝙蝠侠专门训练的他不屏气凝神也很难分辨出内容。但显然,这样的音量已经足够引起员工近乎胆战心惊的颤抖。那说话的人被领导狠狠瞪了一眼,身子立刻一颤。迪克的余光瞥到了对方眼眸中的恐惧。
  每一个人都低着头,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色工作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窒息,这样的窒息被纯白的墙面吸收与反射,化作极端的空洞填满每一个人的内心、大脑与灵魂。迪克的忍耐尚且没有到达镜头,在必要时,他是一个极其有耐心的捕猎者,可以以一动不动的姿态于最恶劣的环境隐匿数年。但他能忍受不代表他认同医院制度的合理性。
  他的潜意识让他感觉这医院弥漫着一种古怪的氛围,属于曾经世界第一侦探的帮手的身份即使已经单飞依然赋予了他一种魔法般的强大的直觉,在这样的直觉的辅助之下,他嗅到了一种不寻常的疯狂在这所医院内部氤氲。他的直觉似乎在报警,告知他有什么他所熟悉的可怕的存在正在逼近。
  精神病院护工生涯的一整个上午,他都在这种个人的忙碌与头脑的思考中消磨时间。他能够同时处理的信息很多。即使比不上氪星人的超级大脑,蝙蝠系义警自小到大一直参与破案也赋予了他们常人无法企及的信息处理能力。但是即使是蝙蝠系小一辈义警中经验最丰富的夜翼也无法根据过于少量的信息推断出任何线索。毕竟有句俗话说得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迪克感觉大脑混沌,并没有用脑过度的胀痛,但是烦躁感难以消除。他能分析的东西太少了,在没有人说话的情况下,他也没有办法发挥自己的言谈技巧,通过展现那独属于夜翼的亲和力来获取线索、
  中午的午饭时间,迪克跟随着自己沉默的同事们一道进了食堂。食堂并不再是纯白构成的模样,但人们依然怀揣一种不想在其中吃饭的难言的压抑,似乎是穹顶或是牢笼。迪克学着自己前后左右的模样,拿了三明治。或许是在吃饭时间人们可以闲聊一二,食堂终于嘈杂起来。但他们早已经习惯了静默,失去了大喊大叫的能力。微小的说话声如同百川向海洋汇聚一般,组成了一种频率与振幅极低的声响。这嗡嗡声低低地在整座食堂回荡,就好像蚊子正在耳边扇动翅膀,吵得人浑身汗毛直立。
  好在这回迪克可以勉强听到自己同事们说话的内容了。
  “我的孩子被汇集到了大都会——听说他们在那儿给孩子们最好的教育。”在他身旁的一位女士抱怨似地说。
  “别傻了,你真信他们啊?就算那个谁真的有这个想法,大都会有那么多学校吗?”另一个女士无所谓地摊了摊手,“依我看......”她猛然闭上嘴,随后又耸了耸肩,笑道,“不过送过去也好,谁知道我们自己培养的时候会不会什么时候没控制住脾气就冲他们吼上几句,然后要么当上罪犯,要么当上精神病人。”
  这位女士说话的时候。怀着一种极高傲的神态,似乎对这一切极其不齿却又不得不遵从。她在谈论精神病人的时候,以一种近乎怜悯的态度,就好像那些精神病人需要经受极其残酷的刑法那样,但她的姿态却是极端的鄙夷,硬是挺直胸膛,扬起头颅,做出不赞同的神态。
  这样的对话使得迪克感受到一种愈演愈烈的不好的预感。他并没有和任何一人过多搭讪,他真的不想再一次被一位“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体原主人的熟人”察觉到任何不对劲。他在个人的沉默与群体汇聚而成的低沉的轰鸣声之中解决了自己的午饭,然后在片刻的修整之中跟上了自己应当从属于的那个队伍。哦,顺带一提,午饭的营养丰富,口味也不错,竟出乎意料地令人满意。
  他们换了一个病房,靠近中间的重症病房就是他们此时此刻工作的地方。
  迪克只抬头瞥了一眼,就睁大双眼。因为里边确实有不少他的熟人。他先前的直觉发生了作用。
  他看到一个绿皮肤的姑娘正在专注地浇花,面含微笑,眼神却竟然像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那样轻盈透亮,就连那头漂亮的红色长发沾上泥土都一无所觉。他看到一个男人正在坚持不懈地在纸张上涂抹荧光绿色的问号图案,双眼呆呆地看着绘画纸张,张着嘴,口水都险些滴落。他看到无数自己曾经的敌人。
  迪克感到呼吸都逐渐冰冷起来,血液似乎都被冻结了。
  第71章 pourunnouveaumonde4
  迪克听到自己心脏近乎轰鸣的跳动,也许是被极端的惊讶放大了,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的奔涌声。在内心接近空白的静默之中,他错觉自己的所有生理反应震耳欲聋。又或许极端的惊惧导向灵魂的颤抖,他在那一瞬间险些忘记如何呼吸。一种未曾料想的情绪攫取了他所有的心神,他的脸庞在顷刻间血色尽褪。
  精神病人。他早该想到那种极端得近乎诡异的静默代表着什么。言语能力的失去与思考能力的被剥夺代表的分明是一种残忍的非人道的审判方式,青年用尽自己全部的自制力控制自己没有后退一步或做出别的什么有可能被注意到的举措。他感到恶心,一种强烈的反胃的冲动令他面色苍白。他想要呕吐,感觉胸腔闷涩。
  这只是个游戏。他这样告诉自己。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冲击得他大脑几乎茫然,但独属于蝙蝠家的思维即使是此时此刻依旧以一种无法被制止的势头运转,迪克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分析那些细节。
  他看到了毒藤女,对方曾经几乎妩媚的面容如今如同孩童,带着未被驯化的天真。她哼着歌曲,浇着花,水壶里似乎没有水,但她没注意到。有时她会发出咯咯的笑声,说出混乱的字符,也许并未在表达任何一种意思。迪克不认为她还有表述出自己内心的思维或是诉求的能力。
  他看到了谜语人,原本近乎算得上天才的聪明人现在只会图画出荧光绿的符号。他傻笑着,口水滴落,没有人理睬。他画着画着,就忽然挥舞起双臂,嘿嘿哈哈地说着和毒藤女一样的混乱话语,然后含糊地叫着“badman!badman!”。迪克怀疑他是想叫蝙蝠侠,但谁知道呢,也许他只是想暗示医院里的人都是坏人。
  他还看到很多他的其他“老朋友”,都是曾经阿卡姆精神病院的住户。他看到了小丑女,怀着和毒藤女相似的神态。他看到双面人,依旧半边脸英俊半边脸遍布丑陋的疤痕,空洞地笑着。他还看到狼蛛女,看到杀手鳄,看到人蝠。
  扪心自问,迪克憎恨这些人,就如同冰块憎恨火焰,阳光憎恨黑暗。他渴望他们有一天可以被监牢永远逮捕,甚至一部分人应该被安上死刑,被枪杀,被绞死,被法律的正义审判。他赞成一部分反派死,只是他个人没有审判的权利。因为死亡之后这群社会渣滓就永远不会再出来祸害任何人了。
  在很多时候他甚至会在逮捕罪犯时刻意下重手,心里期盼自己可以“一不小心”把他们打残。可以说,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这样的场景,而仅仅是听他人像陈述故事一样说阿卡姆的反派们全都被割下了前额叶,说不定他还会拍手叫好,说些“这是他们这群坏事做尽的家伙应得的”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