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扶荧咬唇,轻轻摇了摇头。
  宁随渊就知道她不会说,靠近过去,直接把人搂进了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不知是吃味还是无奈,嘴里说着:“这些人就这么值得你关心吗?”
  他温柔环着她,一手移到胸前,轻轻捻弄着她垂下的青丝。
  宁随渊的手长得极为漂亮好看,手指修长,骨节有力,每一个指甲都十分干净,看起来像是握笔的手。
  她垂眸凝着,明明是漂亮的五指,扶荧却好像在上面看见浓重的血污,她脸色一白,忍不住将他推开了。
  “帝君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宁随渊没有看出异样,在她旁边躺下,“你睡,我守着你。”
  扶荧知道赶不走人,于是翻了个身,将背影给他。
  宁随渊就算再迟钝也能看出扶荧此刻心情不好,他想不出来是为什么,如果不是因为瘟疫,那就是自己惹了他。
  他将自己一天做的事情想了个遍,就连那些细枝末节也没有舍弃,所能想到的也是在城外,因为自己不换衣服而产生的短暂争执。
  确实短暂,他的不情愿仅被她用一个吻所化解。
  既然不是这件事,那就是别的?
  宁随渊轻轻戳了戳她的脊背,“转过来。”
  扶荧背对着他,“帝君,我乏了。”
  “我知道,我只是想让你在我怀里。”他说,“不然我不安心。”
  没有办法,扶荧只能重新转回来。
  她的脸蛋埋在他怀里,双眼紧闭,依旧没有睡意,最后索性放弃,和宁随渊说:“你有没有觉得那只玄鬼来得很是蹊跷。”
  “嗯。”
  扶荧思来想去,“月下城有不少能人异士,加上十九他们,怎么也不至于让玄鬼闯入,还能潜藏至今。”
  宁随渊闭目假寐:“说不定那只玄鬼就是他们养的。”
  听他这样说,扶荧当即瞪大眼睛:“为什么?”
  宁随渊微一沉思:“玄鬼藏在花冢,他们又刻意将我们引至花冢,分明是早有埋伏。”他语气微顿,“如果我没有猜错,那只玄鬼应该有自我意识。”
  竟然……真的有自我意识。
  扶荧脊背上窜出来一股凉气,两眼发直,呆滞的模样难得有了几分少女该有的娇憨。
  宁随渊不禁失笑,“我也只是猜测,毕竟被重明域浸染还能保留自我意识的寥寥无几。”
  准确来说是根本不可能。
  无论是人畜还是植物,一旦吸收了重明域的域火,结局不是沦为玄鬼就是异人,没有第三个可能性。
  不过今天那只玄鬼的状态的确值得人深思,宁随渊决定晚些时候去走一遭。
  现在……
  他抬起扶荧下巴,唇瓣跟着压了上去,“阿荧,我们做些别的吧。”
  几天下来,他忍得确实辛苦。
  扶荧心惊肉跳地去推搡他,躲避着他的亲吻,“别闹,明天还有正事呢。”
  在宁随渊看来,除他们之外的事情都是其余事,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若非是她,以宁随渊的性子此生都不会掺进来,自然也不会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他顺势握住她推过来的一双手腕,亲得更深。
  扶荧眼见避不开,只能另寻借口:“……这是别人的床。”
  说到这个,宁随渊立马停了动作。
  环视周围陈设,似有似无地叹息了声,最后依依不舍地舔了舔她的唇,重新躺下:“睡吧。”
  见他安静了下来,扶荧这才松了口气,躺在他身边合眼而眠。
  很快,屋里传来她平稳的呼吸。
  宁随渊亲了亲她的额头,小心翼翼将自己的手从她身下抽离,又在床帏设下阵法,这才闪身离开。
  第106章 106 [众目之下,岂能瞒天过海。]……
  夜深。
  花灵宮的守值们在自己的位置上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为了抵过这漫漫长夜,时不时闲聊上几句。
  “听说今儿又在花冢抓到一只玄鬼?”守值说着,掏出酒壶浅抿了一口。
  站在身旁的同伴闻声压低嗓音:“对外是玄鬼, 对内……那可是候将軍。”
  “候将軍?!你指的莫不是侯秋平候将軍?”他瞪大眼睛, “可候将軍不是已经……”
  “嘘!”同伴一把捂住他的嘴, “十七年前候将军沦作玄鬼, 殘害同胞;此事无人不知, 但你知不知道, 候将军当时是不得已的。听说……他的肉身虽化作了那玄鬼,却依舊殘存着人的意識,事后神女不忍, 这才偷偷将他藏在花冢。”
  这番话讓守值怔愕不已, 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良久才吞咽口唾沫, 戰戰兢兢问道:“那、那百姓能乐意?”
  他摇了摇头:“就是怕此事传出去造成恐慌,所以城外的百姓不知情, 宮里的人也鲜少知道,对外只说候将军早就死在了十七年前。这事儿瞒得严实, 我也是从别人那头听说的。”他低声警告,“总之这事儿可是秘密, 你可要把住自己的嘴,小心说漏了掉脑袋。”
  说完警惕地左右张望一圈,确定没人看见的同时又紧跟着松了口气, 后面再也没聊这些话题。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 一缕黑雾没入夜色, 顺着花灵宫重新抵达了花冢。
  夜里的花冢依舊皎若白夜。
  宁隨渊悄然设下结界,确保动静不会传到外头后,身影无声闯入, 他探出一抹灵力四下周游,最后在花池脚下找到了熟悉的异动。
  陌生而又危险的灵力讓侯秋平早有预料,他双目倏睜,掀身而起,然而动作仍然慢了一步,尚未逃离就被宁隨渊掐着后颈按在了花丛当中。
  桎梏住对方的同时,灵力探入其識海当中。
  巨大的旋涡将他的灵識一同吸纳,宁隨渊被迫看到了一个男人算得上悲切的一生。
  无人可依的孤子,在大雪地中被神女捡回,教他自保的武术;封他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侯。
  他确实饶勇,多次救都城于水深火海之中;对神女更是忠心耿耿。
  变故始于十七年前,隨着三方大战的混战,月下城突遭动荡,玄万千鬼闯入结界,负责护城的将军为护百姓撤退,不幸落难。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部下。
  玄鬼的记忆是赤红的。
  天地间一片血色,他疯狂屠戮,奇怪的是明明身体变了,意识却依旧清明,那时肉身成为挣脱不了的牢笼,他恸哭,嘶吼,却依旧无法阻止悲剧的发生。
  直到神女……将自己的半颗灵心给了他。
  可是即便能控制住自己,他也知道自己不再是人,犯下杀戮的罪将是不该活着的。
  侯秋平死了,取而代之的是藏在花冢当中无名无姓的赤玄鬼。
  记忆飞闪。
  宁随渊在他的识海中看到了一抹尘白的影子。
  贺觀澜……
  宁随渊正欲继续探究时,掌下的侯秋平突然奋力挣开,为了不被宁随渊t看到自己的内心,竟挥掌拍向自己的胸脯,给自己生硬地套上了封心咒。
  宁随渊目光一沉,两条血色的链子自指尖挣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住了他的双腿,将人倒挂在了树上。
  “贺觀澜为何出现在此处?”宁随渊逼近几步,“他同你说了什么?”
  两次冷漠的质问讓侯秋平不为所动,他猩红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宁随渊。
  宁随渊知道这是块硬骨头。
  不过他有的是耐心和手段,视线低睨当中,血色的链子没肉一寸。
  侯秋平疼得闷哼,对此仍是一言不发。
  “是伽箬神女的那半颗心讓你有了自我控制的能力,你说……”宁随渊扯了扯唇角,“若我掏出这颗心,再设下毒咒,伽箬神女可否会因为你的关系而遭到牵连?”
  宁随渊好整以暇欣赏着对方的表情,果不其然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惶恐和错愕。
  “你只需要告诉我,贺觀澜到底与你说了什么。”
  一段不算漫长的沉默过后,宁随渊见他唇瓣蠕动,似说了什么。
  听不清,只能上前了两步。
  旋即就见侯秋平眼底闪过狠厉,抓起地上的死花捻成粉末,对着宁随渊的方向甩了过来,猩香的气息蔓延,在白茫茫当中,他听到皮肉割裂,待花粉四下散开时,锁住侯秋平的那处地皮只剩下一双被生生撕开的,血淋淋的双腿。
  他喉间嗤笑,神色不慌不忙。
  宁随渊抬手掐阵:“业照灵台,焚盡清明——去!”
  赤红的术法追逐而去,转瞬就深入其肺腑当中。
  失了双腿的侯秋平颇为狼狈地倒在一汪水池当中,然而夜色里冰冷的池水并没有让他变得清醒,反倒让胸膛的那团火越蹿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