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简单,只鬆松挽起,再用一根簪子别住,就算成了。
  注意到她挽簪的动作,宁随渊神色黯了黯,伸手接过,“我来。”不等扶荧说话,就自顾自将那流苏坠别到了发间。
  扶荧猛然注意到他袖间的潮湿,想到近日多雨,试探性问道:“帝君……在外待了一夜吗?”
  她有些担心自己的丑态被他看见,换得嘲讽。
  更怕t自己失控之下口无遮拦,说出些不该说的。
  宁随渊闻声僵滞一瞬,转而双臂垂落,“再涂些口脂吧。”
  他没有直接回答。
  扶荧凝神片刻,也不作逼问,扭头挑出一盒不算艳丽的颜色涂上,起身面对向他,“我要去找碧蘿了,帝君……”她掠了眼他身上的水渍,“也换身衣裳吧。”
  她委了委身,转身开门。
  曜日浓浓,尽数泼洒在她身上,不知是光刺眼,还是她本身刺眼,宁随渊竟被恍的离了神,直到那抹桃红远去,也迟迟没有动身。
  她问他是不是在外面待了一夜……
  准确来说,是守了一夜。
  夜半小雨,烛火随風雨飘摇。
  他立在窗外,听她哭喊,宣泄,再到雨停声歇。
  他目睹她的狼狈濒临,却始终相信……她会等到天明。
  宁随渊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裳,上面遗留着几滴融不开的泥渍,都是昨夜从房梁上滚落在身上的。
  他捻诀换了身干净的,踱步跟了出去。
  **
  这个时辰众人都已醒来,正聚集在堂前等着扶荧过来。
  扶荧一经踏门,眼前跟着闪过一道碧绿的影子,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就被抱了个满怀。
  “阿荧——!”
  她搂得紧,声儿都跟着颤。
  扶荧愣了愣,反手抱住她。
  “碧蘿昨夜睡得可好?”
  哪来的可好,她根本就没有睡。
  不单单是她没有睡,成風和裴容舟也都没有睡,几个人坐在一处大眼瞪着小眼。
  裴容舟不放心,成風也想替宁随渊看看她的情况,然而最后都被碧蘿拦了下来。
  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想见她,但始终明白,扶荧定是不想让人看到她那般的,她也相信,扶荧肯定不会让人失望。
  果然,扶荧真的醒来了,好端端地重新来到了她身边。
  心底酸涩得厉害。
  碧萝红着眼眶松开手,“你、你可好了?”
  扶荧笑着在她面前转了个圈。
  她特意穿得娇俏明媚,那抹胭脂红连仅余的憔悴都跟着掩去了,明明艳艳,灼灼如花。
  碧萝这才松了口气,很快又绷起神经,“那心——”
  不等她把话说完,扶荧就抓住她的手贴在了胸口,弯着眼睛:“听。”
  碧萝摸到了她的心跳声。
  缓慢,微弱,一下又一下,在掌心跳动着。
  她猛然恍了神,旋即破涕为笑。
  扶荧那颗刚凝好的心因她的这个笑,好像隐隐有了即将融化的迹象,扶荧心疼地捧起她的脸蛋,擦干净那上面的眼泪,由衷道:“谢谢你碧萝,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拥有这颗心。”
  这番话说得真挚,未等碧萝反应,忽见一人逼近。
  ——是宁随渊。
  她神色仓皇了几分,急忙掩饰:“没什么没什么,都是我应该做的,只要你能好起来,我做什么都行,谈……谈什么谢不谢的。”最后越说越心虚。
  “没有什么是应该的。”扶荧没有看出异色,攥紧碧萝的手,深感愧疚,“……可惜,我没什么好给你的。”
  “别这样说!”碧萝急了,“我把你当家人,家人不得生疏。”
  她声音渐弱:“……这是你之前说过的话。”
  扶荧虽不記得自己何时说过这番话,为了不让碧萝难过,但还是重重点了下头。
  她想好了。
  再过一段时间,等找到《百杀录》下卷,时机成熟时,就把两人的同命契解了,让碧萝得到真正的自由。
  不过这只小鸟敏感多疑,又害怕离别,倘若突然提及解契,保不准生出间隙,以为她不要她咯,所以这件事务必要好好筹划。
  除了碧萝,扶荧当然也没忘记其他人。
  扶荧再次看向成风,“还有成风,多谢你救我一命。”
  成风受宠若惊,不由得看了眼跟在后面的宁随渊,“哪里的话,扶姑娘安好便好。”
  “我没什么好东西。”扶荧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块剑珮递过去,“这是我现在在回落崖找到的,你若不嫌弃,就收下吧。”
  还有裴容舟,扶荧自是没有忘记。
  她在储物袋翻来找去,找到一匣子药材,同样送给了他,“裴先生帮我过多,这些药都是寻常找不到的,只是还未炼制,日后定有用处。”
  药是九幽城的药,都是她出来前偷偷薅来的。
  宁随渊自然是认出来了药匣上熟悉的印记,眸光幽暗,背在身后的指尖捻了捻,冷眼见裴容舟接过后,没说什么。
  “你先坐。”
  裴容舟也不客气,命天冬把药匣拿了下去。
  扶荧落座,他搭脉过来,屏息须臾后,收回手细心叮嘱:“气脉虚弱,切记不可操劳。”
  “好。”扶荧卷下袖口,语气稍頓,“我决定即日启程。”
  裴容舟先是滞了一瞬,不觉意外:“那我让天冬给你备些干粮。”
  没等扶荧答应,一直没有出声的宁随渊突然开口:“不必了。”他说,“也就半日的路程,何必费心。”
  他语气凉薄,似有刀光剑影映射其中。
  裴容舟哪能听不出来其中不快,没有直接发作,单纯地笑了笑,“扶荧是我的朋友,何况只是些吃的,谈什么费心与否。”他扭头叫道,“天冬,你去收拾吧。”
  宁随渊敛目视人,隐约可见不虞。
  天冬很快把路上所用的干粮准备好,扶荧知道碧萝贪吃,便让她收好。
  酒泉镇的村民热情。
  扶荧清楚一旦他们得知自己即将离开,必定长街相送,如此大张旗鼓是她不想见到的,于是收拾完东西,裴容舟特意带他们走了一条小路。
  送到镇口后,裴容舟便停下了步伐,“行了,我就送你到这儿了。”
  今日天光大好,暖融融的日光笼罩着这座遐方绝域,看似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扶荧,其实我想多留你几日。”裴容舟突然说,见到她眼底讶异,又道,“以你现在的状态,还需静养。”
  扶荧恍然,“可是……”
  “我知道。”
  裴容舟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知道她想要什么,想求什么,正因知晓,才不会阻拦。
  他顿了顿,注意到来自她身后的那道不善的注视,也不觉得慌张,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等你找到东西,你要我做的事,应该也能水落石出了。”
  他指的是千机引。
  扶荧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此次一行收获颇多,而裴容舟为她付诸是她罄其所有都无法还清的。
  扶荧受之有愧,更难提感激。
  她缓缓抬起睫毛:“扶荧此生都会记得裴先生的这份恩情。”
  裴容舟不禁失笑:“那你恐怕要记很久了。”
  她恍惚一瞬,这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裴容舟是凡人,凡人生命短暂,难论永恒,可她不同,对裴容舟来说,她的确要记很久很久。
  告别的话没有说太多。
  苍狼拉着玄色的轿辇腾空而起,她撩开帘子,地面那道月白的影子逐渐转为一个小点,随着距离的升高,再也看不见。
  她放下帘子,低低叹了声气。
  宁随渊坐在对面,指尖捻弄着那只精致的青玉茶盏,嘲讽似有似无:“舍不得?”
  扶荧递去莫名其妙一眼:“还要回来,有何舍不得的。”
  听到还要回来几个字,掌心间的那只杯子出现了一道明显的裂痕。
  宁随渊随意将它放下,成风颇有眼力见地取出了个新茶盏,重新给宁随渊斟满茶水,不过此时他也没了品茶的兴致。
  “你送的药可是从我宫里拿来的?”
  虽为质问,确是肯定。
  一听到这话,碧萝先慌了神,她偷偷瞥了眼扶荧,见她依旧从容,跟着淡定下去,没有说话。
  扶荧既敢把东西送给裴容舟,就不怕被宁随渊知道。
  不过怎么说都是他的东西,总归是要给个解释的,“帝君放心,我拿的都是些寻常药材,不是昂贵物,原本是想留着自己用的,帝君若是心疼,回头我再逐个采来还您。”
  成风是个多嘴的,听罢就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提宁随渊说了:“不过是一些药,帝君才不稀罕,扶姑娘有所不知,那日帝君本想将万生琉璃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