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他一手按在相册上,一手抬眼看她:“等等,有话问你。”
  温霜降眼睫颤了颤,别过视线装糊涂:“什么啊……”
  迟渡翻开相册,翻至高一1班合照那页,修长的手指虚虚搭在下面她的名字上:“我们以前认识,这事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人证物证俱在,无从抵赖。
  温霜降沉默几秒,硬着头皮牵强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好多年的事了,提起来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况且,我们现在挺好的不是吗?”顿了顿,她继续道:“所以还追究那些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
  但他总归觉得,哪里不对劲。
  迟渡微蹙了下眉,还要说什么,温霜降抓住了他的手,轻轻晃了晃:“哎呀,不说这个了,我快困死了,我们睡觉好不好?”
  她的声音里刻意含了一丝撒娇的意味,又娇又软。
  平日里,其实她很少有这样的时刻。
  迟渡没能抵挡住这样的时刻,一个恍神,就被她带跑偏。
  于是那晚,关于他们同过窗这件事,终究是不了了之。
  但拔出萝卜带出泥,有关从前种种,就像是一条埋在地底的绳,一旦露出一个头,余下的全部就会被慢慢牵扯而出。
  那是一个周末。
  迟渡和温霜降照惯例回家陪叶钦兰温良吃饭。
  许久没下棋,温良手痒得很,一进门,便喊迟渡过去陪他下两盘。
  叶钦兰一人在厨房忙碌,平时她习惯了温良给她打下手,这会儿温良正下着棋,使唤的人便变成了温霜降。
  厨房中一会儿传来一阵——
  “绵绵,家里没酱油了,下去帮妈买瓶酱油回来。”
  “绵绵,刚炸好的丸子,给隔壁张奶奶送去点。”张奶奶是隔壁的一位独居老人,儿女都在外地,只有过年时才回来,平日里叶钦兰有什么好吃的,新鲜的,都会送过去点。
  “绵绵,过来尝尝这个虾烧的怎么样,咸淡可以吗?”
  “绵绵,收拾下餐桌,准备吃饭。”
  “绵绵,绵绵……”
  那天棋下了有多久,绵绵就响了有多久。
  夜里回到家,温霜降窝在迟渡怀里看电影,那是部青春文艺片,一个青梅竹马的故事,片中男主也总喊女主小名。
  看至一半,迟渡缠着温霜降锁骨上的一缕发丝,忽然心血来潮,也喊了声:“绵绵。”
  认识以来,迟渡喊她从来都是连名带姓,这还是头一回喊她小名。
  明明爸妈和周围的朋友也都这么喊,但迟渡喊出来,就是不一样。
  有种格外缱绻宠溺的意味。
  温霜降莫名生出些不好意思,她眼波柔媚的回头看他:“怎么突然喊我这个?”
  迟渡没答,手指依旧不疾不徐的勾着她一缕发丝,反问:“爸妈为什么给你起这个小名?”
  这个温霜降还真没问过叶钦兰温良。
  不过也能猜到一些。
  她眨了眨眼睛:“可能是因为我小时候性格比较绵软吧。”
  “是么?”迟渡垂了眼皮,目光落在她某处,意有所指:“这个小名确实跟你比较相符。”
  温霜降顺着他视线看过去,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
  脸一红,温霜降转过身来,跨坐在迟渡身上,拳头没什么力气的落在他胸口:“迟渡你真的学坏了!”
  迟渡怕她坐不稳,大手扶在她后腰,像是对她这种投怀送抱的举动格外受用,仰着头靠在座椅后背,眼底蔓延一两点笑意:“就事论事而已。”
  “什么就事论事……”温霜降脸愈发的红,伸手去捂他嘴:“你快别说了……”
  两人正在沙发上闹着,一旁迟渡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温霜降瞪他一眼,伸出手将他手机拿过来。
  垂眸,褚绪的电话。
  这段时间来,褚绪的公司正值上升期,有不少专业上的东西经常会打电话过来询问迟渡,迟渡虽未在他公司挂名,但说起来也算是他公司的半个顾问,为此,褚绪还说年底要给他分红。
  温霜降不懂那些,便把手机给他,从他身上下来,调低音量,继续看电影去了。
  迟渡则拿着手机一路走至落地窗前。
  电话那端,很快传来褚绪的声音,言简意赅,透着一丝急切:“给你微信里发了东西,现在赶紧去看。”
  褚绪的急切不同寻常。
  挂断电话,迟渡很快点进微信。
  入目,一则链接,似乎来自于某乎。
  还未点进链接,褚绪又发了几条消息过来。
  -摘月亮:我记得温霜降以前就用这个头像。
  -摘月亮:大概率,这个就是她发的。
  -摘月亮:说实话,我感觉那头像和故事里的男主人公,都是你。
  迟渡扫过他那两句话,沉黑的眸光闪了闪,没回,点进链接。
  很快,链接跳转到某乎。
  那是一则评论下的回复,头像是一个清瘦高挑的少年单肩背着书包在走路,看背景,应当是学校的走廊,也许是他走的太快,也许是拍摄人仓促的抓拍,少年的身形被拉扯至变形模糊,只余下一个不太清晰的侧脸。
  是温霜降以前用过的一个头像。
  不过当时他从未将头像中的人同自己联系起来。
  太模糊了,无论是身形还是侧脸。
  而且时隔多年,他早已记不起自己年少时的模样。
  而这种很有网感的图,在当时是很流行的存在,他从未多想过,只当是她随手哪里发现的一张网图。
  其实现在看起来,他也不是很确定。
  唯一能从中窥出的,只有走廊的背景好像和当年庆扬的一模一样,还有他的身形和侧脸,隐约有一丝熟悉感。
  不过,温霜降已经很久没用这个头像,自从分开后,她的头像就变成了一朵自由的云,到他们复婚,则变成一张情侣头像,也正是现在在用的这个。
  头像中是他们戴着婚戒的手,两张拼起来便是一张完整的牵手照。
  他没盯着那个头像看很久,几秒,顺着头像看向正文。
  那是一个小姑娘的自我剖白,有关她漫长而又无疾而终的暗恋时光。
  故事的开始是2010年的夏天,她15岁,初三,对班里新进的转校生一见钟情。
  在她的眼里,他是耀眼夺目又遥不可及的天之骄子,永远考年纪第一,有着殷实的家境,良好的家教,外形清冷俊逸,难看的校服也能被他穿的很好看。
  她在那个夏天,自然而然喜欢上了这个突然闯入她世界的优秀少年。
  尔后半年的时光里,她追逐着他的脚步,考上了榕城最好的高中。
  高一时,她如愿和他考入一个学校,乃至一个班级。
  然后在那些寥寥可数的交集里,她对他的喜欢一天比一天更甚。
  她在日记本上写下他的名字,她在无数个瞬间遥遥隔着人群悄悄看他,她鼓起勇气同他说话。她为他留长发,学跳舞,学小提琴,去听巴赫的歌,她在他受伤时悄悄往他桌肚塞药,也在很多个节日里混在那些小姑娘中偷偷给他送礼物。
  跟别人送的礼物不同,她傻乎乎为他叠九百九十九只纸星星,只因为听说这样能为人带来好运。
  她送他运动时可以保护关节的护腕护膝,希望他永远不再受伤。
  她攒了好久的钱,送他一双喜欢球星的同款限量球鞋。
  她在纸上一字一句写下,他是她遇到过的最好的男生,她夸赞他绅士温柔,会为每一个向他问题的人耐心讲解,会帮助身边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甚至是校园里的流浪猫。
  她说他所有的优点里,长相是最不值得一提的那点。
  她最初因为那张脸而喜欢上他,最后却沦陷于他的温柔,他的周到,他熠熠生辉的人格。
  她说她也曾蒙他恩惠,在那些被他恩惠的瞬间里,她知道自己从不是他例外,却还是无法自抑的为他而心动。
  她说和他同窗那一年,她真的是好开心好开心,那是她人生中顶好的一年。
  可惜那样的美好太过短暂,高二文理分科,她终是没那么幸运,没能继续和他做同窗。
  在那些分开的日子里,她却没放弃,她经常从走廊的这头绕至那头,只为能隔着窗户偷偷看他一眼,她拼了命的学习,从吊车尾到在年级排行榜上藉藉有名,她写了一份情书,想要在高考结束后送给他,想要和他上同一个大学。
  可最后她的那封情书没能送出去,也没能和他去读一个大学。
  高考完他仓促离开,彻底消失在她的世界。
  她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找他,整个高中都默默无闻的人,为了他鼓起勇气联系了好多人,终于有了他的消息。
  那年的新年,她亲手为他织一条围巾,又写一封信,匿名寄给远在怀城的他。
  那封信没有回应。
  她也不奢望他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