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翻过一页,胖嘟嘟的小男孩儿长开了点,一双眼睛像两颗黑溜溜的小葡萄。
  “这是他三岁的时候,好看了不少……”
  再往后,是一个穿着小黄鸭雨衣的小男孩,脸上溅着几点泥,活像个小花猫,站在一处池塘前,稚嫩的脸上几点天真笑意。
  原来,他小时候也会笑。
  笑起来还显得特别可爱。
  温霜降面上不自知露出一抹笑意:“这是他几岁时拍的?”
  “五岁,当时我和……”饶婉顿了一下,才神色如常的继续说:“我带着他回老家,他在老家那儿的池塘边抓鱼,鱼没抓着,溅了一脸泥,还站那儿傻乐。”
  回顾往昔,饶婉脸上几点柔和笑意,像是格外怀念。
  好一会儿,才再往后又翻一页,弯了弯唇角:“这是他七岁时……”
  “这是十岁……”
  只是越往后走,饶婉脸上笑意越淡,照片里,迟渡脸上笑意也越淡,渐渐那张脸几乎同现在的重合,变成一幅不苟言笑的模样。
  而那个节点,发生在迟渡十五岁那年,自那之后,照片中就再没出现过他的笑脸。
  所以,应该是那年,饶婉跟他父亲感情破裂,开始走向离婚。
  屋内气氛渐沉,不知什么时候,饶婉合上相册:“屋里有点闷,霜降,你推我出去透透风吧。”
  温霜降将饶婉扶至轮椅上,又为她穿好大衣戴上帽子,这才推着她出了房间。
  七月份的天气,院子里不知名的花开得正盛,各种香气在鼻尖浮动。
  温霜降推着饶婉走出一截,听到她缓缓开口:“霜降,我时间不多了,不知能否拜托你一件事?”
  她那么温柔,温柔到让人不忍,温霜降挤出一抹笑:“不会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饶婉却是摇摇头:“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你不用安慰我。”
  温霜降心口一窒,再说不出话来。
  缓了几秒,她才轻声问:“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希望,在我走后,你能帮我照顾好阿渡。”饶婉说着,叹息了一声:“你别看他性子冷,其实他重情的很,我走以后,他一定会很难过,到时候,你多陪陪他,别叫他一直难过。”
  “好。”温霜降郑重应下,又问:“还有吗?”
  “因为我和……”饶婉顿了一下,才绕过那个名字,继续说下去:“阿渡这些年一直过得不太开心,如果可以,往后的日子,我希望你能叫他过得开心些。”
  温霜降安静了很久,才认真点了点头:“好,我会尽力。”
  八月份的某个雨夜,饶婉被推进急救室。
  温霜降陪着迟渡等在走廊的长椅上。
  迟渡垂头坐着,很久都没动一下,沉默的像一块儿石化的雕塑。
  温霜降察觉到他身上寒意,像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几乎连她都要被浸透。
  半晌,她伸出手,将自己的手塞进了迟渡的手掌中,又同他十指紧扣。
  迟渡迟滞了有半分钟才察觉到掌心的温热,垂眸,一只手紧紧握着他的手。
  他终于动了一下,侧目看向那张脸。
  他以为她会说什么。
  可没有。
  等了很久都没有。
  她好像只是想这样静静握着他的手,陪着他。
  迟渡无法形容那一瞬的感觉,只察觉片刻之后,身体中的血液终于重新流动起来,冷到没有一丝温度的手,也终于渐渐染上一丝温热。
  只是那晚的结果终究是不太好,医生从急救室出来,只无奈落下一句“抱歉,我们尽力了”。
  然后饶婉脸上蒙着白布被推出来。
  至此,她短暂又荒唐的一声彻底宣告结束。
  葬礼也办的很简单,出席的只有温霜降这边的亲戚。
  当初饶婉是跟家里断绝了关系嫁给迟衡的,所以那边并未有人来参加这场葬礼。
  葬礼结束,温霜降将前来吊唁的宾客送走,返回墓地时,发现迟渡安静的站在墓前,头顶没有伞。
  那把伞被他放在了墓碑上,为饶婉遮住最后这一方风雨。
  心底缓缓升起闷闷的钝痛,盯着那道孤寂的背影看了几秒,温霜降才抬脚走过去。
  那天,他们谁都没说话。
  温霜降就那么举着伞,陪着迟渡在墓前站了很久很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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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我在◎
  凌晨两点,温霜降被一股滚烫的温度生生热醒。
  抬手探了下迟渡的额角,才发现了他发了烧。
  顾不得思考她为什么会在迟渡怀中醒来,温霜降骤然起身,按亮台灯。
  光线晃眼,迟渡却只是蹙了下眉,并未醒来,似是已经烧的昏昏沉沉。
  温霜降借着光线看去,才发现彼时他面容、脖颈上全都覆了一层薄汗,皮肤也透着一丝不正常的红。
  没有迟疑,温霜降很快下床,下楼去找温度计。
  测完,一看,迟渡竟已烧到近39度。
  温霜降皱了眉,望向窗外。
  彼时窗外大雨滂沱,雨势大的像是要淹没整个世界。
  暂且不提她一个人是否能将迟渡弄到楼下,纵使是她能把人弄下去,只怕迟渡也免不了要淋雨受寒。
  他现在这个状态再淋了雨,必然会雪上加霜。
  片刻,温霜降打消这个念头,先去找退烧药。
  拿着退烧药并一杯水上来,温霜降靠在床头,废了会儿功夫才将迟渡扶起来些许,叫他靠在她怀里。
  将药塞进他嘴里,又用水渡下。
  煎熬的等了半小时,却不见迟渡有退烧迹象,温霜降按捺不住,拿过手机搜索物理退烧的方法。
  心里差不多有了数,她去洗手间打湿了毛巾,敷在迟渡额头。
  又从医药箱里翻出酒精,擦拭于迟渡头部,颈部、掌心等地。
  漆黑的凌晨,她不厌其烦的一遍遍折返于洗手间与床边,一遍一遍用酒精辅助迟渡散热。
  断断续续差不多折腾了三小时,迟渡的体温好似终于有所回落。
  温霜降抬手再度探向迟渡额头。
  好像是降了,但又好像没怎么降。
  估计是她这手一晚又是泡水又是碰酒精,失去正常的温度了。
  顿几秒,几乎是没做他想,温霜降俯下身去,将自己的额头贴上迟渡的。
  还未感知温度是否有降,倏然,温霜降对上一双沉黑的眼睛。
  迟渡不知什么时候突然醒来,就那么定定望着她。
  温霜降霎时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僵住,忘了动弹。
  时间无声息一分一秒划过,两人就这么保持着额头抵着额头,鼻尖擦着鼻尖的姿势顿在那里,两道错乱的呼吸声缓缓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哪道来自于谁。
  片刻,直至一道变得有些沉重灼热的呼吸落在唇角,温霜降才猝然回神。
  她飞快后撤,同迟渡拉开距离,眼神闪躲的顾左右而言他:“你,你醒了,我刚刚是在帮你试体温,你发烧了……手,试不出来……”
  说完,温霜降吐一口气,什么乱七八糟的。
  一张脸赧然的几近在这里待不下去,温霜降格外忙碌的站起身来,有些手忙脚乱的找到温度计,递给迟渡:“还是拿这个测一下吧。”
  迟渡看着她,没说话,只从她手中拿过温度计。
  几分钟后,结果出来,烧果然是退了。
  虽然还未完全恢复正常体温,但没那么高了。
  温霜降终于松一口气。
  她端了一杯水递给迟渡,看着他喝完,又让他重新躺下。
  脑袋确实还有些昏昏沉沉,迟渡躺下,很快再次陷入梦境。
  温霜降没有很快入睡,她搬了凳子在迟渡床前坐下。
  怕他复烧,她打算守一会儿确认他不会再烧起来再睡。
  迟渡再睁眼,窗外雨已经停了,天空时隔三天终于再度放晴。
  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纱洒进来,将房间照的不再那么昏暗。
  以至于他一垂眼,便看到了那道守在床边的身影。
  那张脸压在床单上,眉眼间带着几点疲倦,以及几分尚未完全放心的担忧。
  迟渡忽然就想起昨夜半醒半睡的梦里,他始终察觉一道身影在昏暗的光线里走来走去,忙碌了一整夜。
  盯着那张脸静静看了半晌,迟渡抬手,将那缕散落在她唇边的发丝,轻柔的挽至耳后。
  温霜降醒来时,床上已经没了人。
  她在楼上找了一圈,没找着,刚下楼,却在厨房那儿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莫名的,一股愠怒陡然升起,温霜降几步下了楼,从迟渡手里抢过碗:“病都没好,怎么就跑下来做饭了?”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的语气中带了一丝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