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主君这人自幼多疑多虑,任何人都不敢轻信,是没有人能够进入他的灵镜之内的。
  就在一殿的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床榻上的黑衣男人忽然猛地咳嗽了起来。
  众人迅速向床榻围去,纷纷唤道:“主君!”
  黑衣男人痛苦着神色,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还沉浸在无尽之渊崖边的痛苦中。
  不由捂了下自己的胸腔,缓了好大一会,才恍惚着神色看向身边的褐衣侍从:“左昌。”
  左昌忙上前一步,回道:“老奴在。”
  “黎儿呢?”阎凛薄唇微动,问道。
  左昌闻言一脸懵逼,脑子转了一圈又一圈,愣是不知道主君问的是谁,最终只好疑惑地回问:“黎儿是谁?据老奴所知,明业殿里没有名叫黎儿的宫娥。”
  听名字是个女子,于是他盲猜主君问的当是哪位宫娥,毕竟主君往日也不是没有宠幸貌美宫娥的例子。
  主君这会儿口中唤的,想必是讨得他欢心的宫娥吧。
  “宫娥?!”阎凛恼怒:“他是孤的妃子!”
  “啊?”左昌瞬间瞪大了眼睛:“主君您什么时候纳的妃子?”
  殿中其余下人闻言,也皆是面面相觑。
  阎凛扫视着所有人的反应,顿时察觉到了不对。
  这里是明业殿不错,但是殿内的布局变了,眼前的场景令他觉得熟悉又陌生……
  他缓缓转头,视线落在床榻边的一个火红细颈瓶上,那是火灵石制成的瓶子,可容纳灵气,是他寝殿里的宝物之一。
  但他明明记得,这个瓶子被黎儿亲手打碎了——在她被送进这宫殿的第一夜,他想要强迫她的时候。
  阎凛很快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旋即问左昌:“今日是几年几月几日……”
  左昌虽不知道主君为何要这样问,但还是如实回答:“天祁九百二十七年,皋月十四日。”
  “天祁九百二十七年,皋月十四日……”阎凛低头喃喃,没想到他死后竟重新回到了这一年。
  可下一瞬,他就惊得瞪大了眼睛:“赫连雄人呢?”
  左昌担忧地望着床榻上的男人:“主君您忘了吗?三月前主君派兵攻打河洛,如今赫连将军已经抵达了河洛首城洑水。”
  阎凛呼吸一窒,僵硬着神情缓缓转头看向左昌。
  左昌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怎、怎么了主君……”
  阎凛记得上辈子,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他的黎儿被那些土系叛徒所掳,遭受了一系列折辱。
  他明明很喜欢她,曾之所以那样恨她,辱没她,也是因为深深的介怀此事。
  如今既然重新回到这个时候,那他断然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谁都不能脏了他的黎儿,谁都不能!!
  她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女人……
  阎凛红了双目,原本俊逸的面容变得狰狞可怖起来,他一把揪过左昌的衣领,怒气冲冲地道:“传音令!将传音令给孤拿过来!”
  左昌吓得不轻,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主君所说的是联系赫连将军的传音令?可这传音令仅剩最后一枚了,不是说好等赫连将军凯旋……”
  “孤命令你去!”
  “是……”
  左昌去取传音令后,阎凛望着殿中的大夫还有一众内侍宫娥,忍不住挥倒屋中的瓷具器皿,发火道:“滚出去,都给孤滚出去!”
  第12章 他的黎儿
  一众人吓得战战兢兢退下,而阎凛却是坐在床边,撑着床榻上的金丝被褥,呼吸沉重。
  他是真的慌了,他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他的黎儿,千万不能有事。
  千万不能。
  如今重来,他一定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凌虐折辱她了,他一定要把她好好地护着,视若珍宝。
  他不会再让她有机会逃了,若她因亡国一事恨他,那他干脆就洗去她的记忆,将她永永远远地囚禁在自己身边,让她只能依靠他,只能爱他一个人……
  传音令很快被左昌双手呈递了上来,阎凛慌张地抢了过来,用拇指一摁。
  令牌霎时化作粉齑,而他的拇指上方,瞬间便呈现一个灰色的画面,像是隔着一层雾气看废墟,画面十分模糊。
  阎凛对着手心的画面喊道:“赫连雄!”
  没一会,一个粗狂的面孔便出现在了画面中:“主君?主君为何在这时消耗了这枚……”
  阎凛不等他说完话,就打断道:“赫连雄你听令!此行什么都可以放弃,独独河洛公主一定要给孤带回来!”
  “还有,务必护她一路无恙,谁若是敢碰她分毫,孤便将他碎尸万段!”
  模糊的悬浮影像沉默半晌,才有些胆怯地开口:“主君恕罪!属下们在洑水城,乃至洑水城外方圆三百里都找遍了,愣是没有找到河洛公主的下落……”
  阎凛瞬间暴怒:“你说什么?!她不见了???”
  “她怎么可能跑不见了,一个修为极低的弱女子,他能跑到哪里去?!”
  他想起上一辈子乔黎的遭遇,越想越慌:“是不是有人把她藏起来凌辱!?赫连雄,你给我管好你手下的人,若是让孤知道是你手下的人,孤连你也要杀……”
  赫连雄脸色慌张:“主君息怒,不是属下失职,也不是属下手下的人,是玄夜阁的人!那个魔头出现在河洛王宫,他本来说好只是来取河洛王族守护的水灵珠碎片,谁知道他忽然改了主意,竟然将河洛公主也一并带走了!”
  阎凛快气吐血了:“他玄夜阁一共才不超过三十个人,你们几十万炎军,居然连他都对付不了??!”
  “也不是打不过,是他……他带人逃了啊。”赫连雄也是无奈。
  再说了,玄夜阁是人少,但是那位,可是无人能看得透修为的绝顶强者,身负重伤的情况下还能凝天地之雷,这等修为别说区区冶火五重天的他,就算再来几个五重天修士联和起来,也不一定能对付。
  “找!!”阎凛气得手都在抖,他不想再多说了:“洑水城不守了,你带着全部人马去追杀玄夜阁的人,将河洛公主给孤抢回来!”
  “若带不回人,你们统统都别回赤城了!!!”
  “主君……”赫连雄感到无比为难,若说这人在洑水城内还好,若是不在,这偌大的三洲之境岂不是大海捞针?
  他才几十万炎军,又不是几千万,况且绝大部分还是凡人士兵,这要他怎么找啊。
  再退一步讲,就算真找到了,他能对付得了苏夜痕?
  众所皆知,这魔头才在不久前受了重创,他重伤之时尚且这样强大,等他恢复成原来的水平,他们哪里会是对手。
  阎凛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灭灵树已经死亡、几乎油尽灯枯的河洛国,派赫连雄率领凡人军队绰绰有余。
  但若要对付六重天以上的高阶修士,凡人军队显然没什么用,都只是送菜。
  “你先找,孤会再派人支援!”挥灭模糊的浮影,阎凛问道:“如今烈炎,五重天以上的修士还有多少……”左昌想了一下:“像赫连将军那样的五重天修士,大约有五百来名,六重天修士,火系一百有余,土系八十余名,至于七重天修士,除了主君,便只有烈炎阎氏死卫九名,阎氏死卫中,还有一名八重天修士。”
  阎凛憋着一口气,缓了良久才点头:“好,传阎氏死卫觐见!”
  ……
  与此同时,河洛这边。
  被扫荡过后的洑水城一片死气沉沉,几日过后,又下了一场暴雨,雨水浇洗着尸体,腐臭的血液混着雨水汩汩流淌,让整座城池都笼罩在潮湿的腥味中。
  而昔日清冽的洑水河,此时已经成了浑浊的灰黑色,河中曾浮着仙雾的祈灵岛上,也是枯树一片。
  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的阴冷,破败,萧条。
  某座官家府邸灵堂前,一个身着白色素裙的小姑娘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悲哀哭泣:“父亲,母亲……”
  小姑娘身后的修士仆从,无不垂首示哀。
  他们一时间也不知郡主此次远行,究竟是幸运还是幸运。
  她躲过了烈炎攻打洑水城的浩劫,却也痛失了所有的族人……
  ……
  洑水城南城门,守城炎军已去,一队乘着玉麟兽的金甲修士军队疾驰而来。
  城门大敞着,城内硝烟弥漫,血流成河,俨然一副战后的残败颓靡之景。
  数百名金甲修士见此一幕,皆是垂首默然。
  几名修士进城后四处扫荡了一下,见这逃的逃,死的死,几乎没有活口,回来禀道:“储王殿下,二殿下,这些人已经死去足有七八日了,我们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领头的是两名风华正茂的年轻男人。
  前面的那位玉冠束发,一袭白底绣金云纹锦袍,容貌亦是浊世无双,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染凡俗的谪仙之气。
  斜飞入鬓的眉微微敛起,那张素来温和的面容,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心痛怨愤之态:“烈炎军如此这般作为,和那盗匪有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