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他一睁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美丽矫健的猫科动物正盯着他们。
  冷风一吹,他一下就清醒了。
  豹子,作为一种顶级掠食者,他们的咬合力大约在300磅,能够轻易咬穿猎物的骨头和肌肉,爆发力更是极强,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从静止状态加速到高速,水平跳跃能达到六米也就是它只要几秒就能扑上来给他们俩致命一击。
  谢昭站在他前面,高举着火把,在火光的威慑下,豹子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们,并没有其他动作。
  江慈挣扎想爬起来,但只有手指能动。
  它缓步移动,既没靠近也没退后,只是在绕圈子,地上的树枝在它的爪下发出莎莎的响声。
  豹子的视线绕过谢昭,寒冷的眼睛看向江慈,一个病重的,虚弱的人,是否是一个更合适的猎物。
  江慈极力保持镇定。
  豹子通常会避免与人类直接冲突,除非他们认为自己的安全不保,需要正当防卫,或者受到挑衅,又或在食物极度匮乏,极其饥饿的状态下。
  他心想,雨林里食物丰富,通常他们犯不到吃人的地步。
  但这都是理论上的情况,实际怎么样,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谢昭立刻挡在了他前面,挡住了豹子探寻的目光。
  她紧握火把,火焰跳跃着,树枝被燃烧,发出微弱的噼啪声,驱散了包围他的黑暗。
  谢昭挡在江慈和豹子之间,火把在她坚定的手中高高举起。她知道,此刻火光是他们之间唯一的屏障,唯一的保护。
  豹子低下身体,眼神锐利而警惕,它的目光在她和火把之间来回游移,似乎在评估她的威胁程度。
  谢昭极力控制恐慌,不让自己的手抖,她抬首挺胸,使自己的身影显得更加高大,来恐吓它。
  谢昭并没有大喊大叫,她怕喊叫声被豹子视为挑衅和威胁,她只是沉默地举着火把与它无声对峙。
  绝不能流露出一丝的恐惧,只要它嗅到猎物恐惧,便有可能攻击。
  她必须表现得比它强大,比它强硬,它才不敢轻举妄动。
  豹子的尾巴轻轻摆动,她不知道这是犹豫还是想进攻。
  火把的光芒在他们四周形成了一圈微弱的光环,这光环将她与江慈两人圈在其中,这是黑暗中唯一的安全岛屿。
  几分钟漫长如几年,豹子在黑暗中与她对视着,打量着她。
  谢昭一手举着火把,另一只手拿着军刀,刀锋在月光下泛出冷光。
  她要让豹子知道,她不是可以随便咬死的猎物,就算胜算再低,她也是一定会发疯与它拼死一战,把它杀死的猎人。
  最终,豹子歪了歪头,撤回了目光。
  它似乎觉得这场对峙不值得,看不到什么便宜。
  豹子缓缓地后退。谢昭也缓缓地后退,给它足够的空间离开。
  它优雅地一扭身,一秒钟就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只留下踩过树枝发出沙沙的声音。
  篝火噼里啪啦作响,火星四溅。
  江慈躺在碎叶枯枝上,谢昭后退了几步,身形晃了晃,一下站立不稳跪倒在他旁边,瑞士军刀插进了泥土里。
  谢昭的脸上有细密的冷汗。
  江慈支撑着坐起来扶住她。
  她逆着光,周身被莹白的月色笼罩,早就撕扯坏的裙摆上沾满了草木泥浆。
  江慈的视线停留在了她的脚踝处,她的脚踝红肿。
  “脚怎么伤成这样,痛吗?”他眉头紧锁。
  她的脚之前就扭伤了,今天又负重背他走这么久,一定是加深了脚伤。
  “我看一下。”江慈伸出手。
  微弱的火光映着她的脸,她素白的脸上也沾满了草灰。
  她眼眸垂下扫了一眼自己的脚踝,后退了半步,嘴角没所谓地扯了扯。
  谢昭坐下来,凤目扫他一眼,淡淡地没什么神情,“这算什么,又大惊小怪。”
  她不是故作勇敢,而是脚扭伤这种事,对于她这种从小被各种折磨的人来讲,真的太微小。
  “为什么你都不喊痛?”他蹙眉。她一声不吭地背他走了这么久,一句疼都没有说。
  “你没被打过吧?”谢昭笑。
  江慈想了想,摇了摇头。他唯一挨打的机会来自格斗课的私教。
  那还是付钱请人家打他。
  “这么粗。”谢昭伸手给他比划了一下,“我小时候被扫把打,揪着头发打,打到这么粗的木棍断掉,再换一根。”
  “后来还拿粘水的竹条打,说是要驱邪。”她的语气轻描淡写。
  “如果你喊痛,他们就更得意,就会打得更狠。但如果你坚持沉默,他们打一会儿,就觉得没什么意思,毕竟打人也是需要耗费力气的。”
  她在他旁边躺下,也躺到了枯树叶上。
  “喊痛,就代表你软弱,永远都不要让敌人知道,你现在很虚弱。”
  谢昭嘴角上扬,对自己的处事哲学很满意。
  看到她无所谓的笑容,江慈心中一痛。
  “为什么不报警呢?这是虐待儿童,是犯罪啊。”
  “你这人说话真是天真的搞笑。”谢昭嗤笑他。
  “这个世界很宽广,有很多离奇的超出你认知的事情。在我童年,他们打我觉得是天经地义的,他们认为子女的命是他们给的,所以他们有绝对的处置权,打死就埋也不算什么。我生出来就是他们的奴隶了,不为弟弟和父母奉献一切就不是好奴隶,奴隶主怎么打不得。”
  “你是怎么活着长大的呀?”江慈惊叹。
  “活?是幸存。”谢昭说。
  “在那种穷乡僻壤蛮夷之地,像我这种女孩儿多的是。只不过能漂洋过海成为谢总的只有我一个。”
  她是最后的幸存者,那些女孩儿不是□□死亡,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死亡。
  “你也不必可怜我,我挨打也只到9岁就结束了。”谢昭淡淡道。
  透过树枝,天空出来了点点繁星。
  “在我们那,九岁已经可以做很多事了,可以进厨房。”
  “所以你做的活多了,他们就不打你了?”他问。
  “当然不是。”
  谢昭说:“打对于他们这种父母开始,不止是驱赶劳动力,更多的是权力的象征。”
  “谁能无缘无故给你打呢?只有毫无还手能力的幼童,自己的幼童。”
  “殴打儿童,能让他们这种底层人感到权力的美妙。”
  她语调平淡。
  “母亲难道也忍心你总是挨打吗?”江慈叹气。
  “她大多时候是漠视。”谢昭说,“小时候我一开始肯定也喊过她救我,不过她从来都当没有听见。”
  “总之进了厨房我就可以拿到刀了。有一天晚上,我就拿着刀站在父亲的床头。他睁眼可吓坏了。”
  谢昭笑道,“我给他两个选择,要么有本事就现在拿刀砍死我,要么再打我一次,我就在他睡觉时砍死他。”
  “我跟他说,爸爸你总有睡着的时候吧。”她脸上的笑容在月色下有几分妖异,手腕上的蛇镯闪着寒光。
  “他是个孬种。他疯狂痛骂我,但不敢砍我。”她想起他恐惧而扭曲的脸就微笑,“本来他打我出气就因为我是弱者,但我有了杀他的可能,就不再是弱者。他自然就不敢再随便打我了。”
  丛林寂静,偶有虫鸣。
  树影在星光下摇曳,他侧着看她,无数白色的昙花在此时在他们四周盛开,空气中有暗香浮动。
  她躺在枯树叶上,昙花之间,冷白的月色印着她淡漠的脸。
  “怎么不说话?我吓到你了。”谢昭看他。
  他定定地看着自己,看得她有几分不自在。
  “你很勇敢。”江慈摇头,他轻声说。
  她是莲花身,他想。
  东方封建礼教讲究父子君臣,诸多神话中只有哪吒反父,一刀下去割掉宗法血缘,孝道大义。
  她更果决,更勇敢,她的刀没有对着自己,对着用血缘压迫她的父。
  “但你可以喊痛,你有喊痛的权力。喊痛并不是软弱。”他轻轻看着她,眼神像薄纱一样的雾笼罩她。
  “原始的人类社会产生语言,是为了互相合作,有助于提高生存率和生活质量。语言的发展是人类文明进步的关键。”
  “求救,同伴就会来帮助你。”他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灰泥。
  “谢昭,不是所有人都是你的敌人。有人愿意帮助你。”
  他竭力坐起来,试图看下她的脚伤。
  “那你呢?”谢昭看向他。他们离的很近,他削挺的鼻子离她的脸只有几毫米。
  只要她侧过脸,他们的鼻子就会相撞。
  但两人都没有退后。
  也许明天他们就会离开原始丛林,回到文明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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