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话没说完,他感到身后硬邦邦的,随手一摸,拎出来一个象牙质地的长条物。
  愣了半秒,流英脸都黑了,当场破口大骂:“恶心死了!”
  骂到情深处,他脱口一句:
  “反帝反封建,真是人人有责!”
  洛斯年眼皮一跳:“别乱说话。”
  流英瞥他一眼,只觉这位封建人士裹脚裹到小脑,没准备再跟他有什么共鸣,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又笑了:“喂,你说伶奴不能学,那个是什么?”
  洛斯年假装听不懂。
  流英挑眉:“那我去汇报陈管事,让他来告诉我好了。”
  “……”洛斯年惨白了一张脸,紧咬住下唇,连忙挡在门口。
  可他那么瘦弱一具身躯,连出口都挡不严实,看起来只要轻轻一推,就可以轻松出去告密了。
  流英本来也就是开玩笑,见状不逗他了:“好了,你别怕,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我只是觉得可惜,我数学很好的,看得出来,你很有天赋。”
  流英看着他,真心实意道:“关在这种地方,做些下贱的事情,绝对不该是你的命运。”
  洛斯年嘴唇动了动。
  他想说些什么,可笔记本就在他怀里。
  明明只是一本普普通通的本子,却那么滚烫、灼热。
  烫得他哑口无声。
  流英越过他出去了,洛斯年依旧呆呆地盯着地面。
  擦肩而过地瞬间,他忽然间抬头。
  “你刚才那些话,出了院子就不要再说。”
  “作为哥哥,我应该教你怎么在院子里生活,这是第一件事。”
  “学会认命。”
  第2章 初夜
  第二天传来消息,听说两位少爷和那位贵客住了下来,前院变得很忙碌。
  但这些和后院没关系,洛斯年回归到了正常的生活。
  不用立刻踏上既定的命运,洛斯年松了口气。
  陈管事倒是替他着急:“伶奴就这么几年的好日子,这下耽搁了,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想起来。”
  洛斯年支着下巴,去看前面一排屋子。
  那些是年长一些的伶奴,在主人面前得了恩宠,才得到赏赐。
  听说能一个人住一间房呢。
  他的世界太小,小到仅有这么个院子,连期盼也只有这么一点点。
  甚至这么简单的期盼,都并不很深。
  似乎在心底里的某一角,他更想待在这个小小的院门口,假装日子很有盼头。
  这一天终于到了。
  洛斯年头发长长了些,喊了个小伶奴帮他束发,还没弄好,外面就传来陈管事的声音。
  啪嗒一声,梳子掉在地上。
  洛斯年回过神,一脸镇定地对着小伶奴说:“没事,我去了。”
  小伶奴们亦步亦趋地跟到门口,不敢出去,只好可怜兮兮地扒着门:“洛哥哥,我们是不是以后就看不到你了?”
  洛斯年笑笑:“放心好了,我不会丢下你们的。”
  小伶奴们高兴起来,又跟着憧憬,恨不得自己也能马上长大。
  这一次离开后院,依旧是陈管事带着。
  只不过,真的去洗澡了。
  事实上,现代服装已经使用了上百年,哪怕在后院,平时也是长袖长裤地穿,比较方便。
  今天却是件上襦下裙的旧制式。
  洛斯年黑发半扎,再穿上这条裙子,乍一看真的和女孩没区别。
  只是这裙子通身纯白,将他衬得年龄很小,眉眼之间都是稚气未脱。
  陈管事在门口等着,见他出来,愣了愣。
  忽地,他像有些不忍,喊了洛斯年的小名:“年年……”
  “嗯?”
  “如果熬不下去了,只管和我说。”
  洛斯年就笑了:“我不是要去过好日子了吗?”
  陈管事没了声。
  他们再一次从后院前往中庭,和上一回一模一样的路,只不过不再被阻拦于宴会厅之外。
  外面还是很多仆从在传菜,依旧是一场宴会。
  洛斯年看着,心头通通地跳起来,手心紧攥住衣角,没一会儿就汗湿了。
  陈管事走到一半就停住了,对他说:“我只能到这里,继续往里走。”
  洛斯年觉得口干,抿住唇,有些无措。
  陈管事安抚道:“我教你的都还记得吗?”
  洛斯年点点头。
  “那就够了,”陈管事压着眼底的怜悯,低声说,“去吧。”
  男女仆从训练有素地分列两旁,那么多人在传菜、倒酒,却连一点多余的声音也没有。
  队伍的尽头,厅堂宽阔,繁花似锦。
  廊柱间光影点点,疏疏落落,洛斯年看不出什么名堂,只觉好看得呼吸不畅。
  陈管事、老师、其他伶奴……洛斯年小小的世界里仅有这些人。
  而所有人都告诉他,这就是他的富贵未来。
  于是他就这么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直至真正进入这个美梦一样的富贵之地。
  审视的目光四面八方围聚过来,犹如实质,黏着在皮肤上。
  明明一路走来,有那么多人在看他,可所有视线的重量加起来,也比不过此刻。
  他也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主人。
  正中上首,一个发须雪白的老头。
  洛斯年看了一眼就跪下了,练习过千次万次的肌肉习惯下,他匍匐在地:“年年见过主人。”
  然后他后知后觉的有些失望。
  主人看起来既不威风也不强壮,和想象中那个不容冒犯的对象,实在差了太多。
  主人笑呵呵,不知在对谁说话:“我这些伶奴都是千挑万选,几年才有这么一个,萧先生觉得怎么样?”
  “抬头吧。”
  洛斯年一直趴着,只看得见金丝地砖,闻言坐直身体,抬起头。
  左右两边都坐着人,他不知道看哪边,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主人。
  自上而下地看,那双眼睛干净又澄澈,眼尾下垂,泛着点微红,是一种曲意奉承、小心婉转的漂亮。
  主人一愣,嘴角牵出满意的微笑,可又不知想到什么,那丝微笑很快化作惋惜。
  他看向左手边,笑道:“萧先生,这个宝贝应该还不错吧。”
  萧先生眼神定在洛斯年脸上,好一会儿轻轻嗯了一声。
  主人大笑:“年年,萧先生说喜欢你呢。”
  洛斯年愣了一会儿,在主人揶揄的提醒下,才走到萧先生身旁坐下。
  坐定时,他对上对面两双眼睛。
  其中一双漆黑幽冷,洛斯年震得心尖发颤,想起那天见过的军装男人。
  他不敢多看,垂眸犹豫了一会儿,试着靠在萧先生身上。
  身边人明显僵硬了。
  洛斯年连忙放轻动作,虚虚靠着。
  萧先生回头看他,只是很随意的一眼。
  洛斯年赧然一笑。
  那道本该一触即走的视线稍稍停留,好几秒,才收回去。
  洛斯年其实也没有真正服侍过谁,那些学习过的东西终究是纸上谈兵,到了这会儿,一会儿忘了这个,一会儿忘了那个。
  就这么不太熟练地替萧先生布菜。
  幸好没人关注他的动作,几人很快继续了先前的话题。
  洛斯年听不太懂,但也听出来点信息。
  比如,萧先生名叫萧沉,对面两人就是大少爷和二少爷,他们三人从前一起游学,是过命的好友。
  再比如,主人叫做顾振华,是江南世家之首,在帝国非常受到重用。
  那天他在湖心亭撞见的,正是大少爷。
  席间上了一道炒凤舌,主人相当自豪:“萧先生再看,这道菜怎么样?”
  萧沉也是点头:“很好。”
  洛斯年听着这对话耳熟,好一会儿想起,自己先前出场时,也是这样。
  只不过当时谈论的对象是他,现在是这盘菜。
  他盯着那盘炒凤舌,歪了歪头。
  主人看见,只当他好奇,便笑:“年年也喜欢?”
  洛斯年没想到他会突然点自己,连忙说:“年年不敢。”
  “尝尝吧。”主人带着点倨傲,往后一靠,就这么看他。
  突然间,四周安静下来。
  所有视线犹如密密的网,缠绕在他手脚。
  洛斯年本能感到危险,四肢也变得很沉重。
  可他无法违抗主人的命令,只好捏着筷子,颤抖着去夹那盘凤舌。
  无端的压力之下,他压根没尝出来什么味道,嚼了两下就称赞好吃。
  主人一下子笑了:“瞧瞧,凤又有什么不同的。”
  洛斯年懵懵懂懂,听不出这话是什么意思,可其他三人都变了神色,整个厅堂隐约间暗流涌动。
  这个小插曲很快一带而过,洛斯年也没在意。
  但很快,他发现,对面的二少爷笑嘻嘻地一直在看他。
  两人视线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