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雨,仍旧下着。
  在仿若云雾蒸腾的缥缈雨帘中,一阵发动机的嗡鸣声响起。
  停在路边的出租缓缓启动,破开雨帘划过一道肉眼可见的痕迹,驶离了这个入口。
  月岛柊依旧站在原地。
  他执着伞,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一直看着那辆出租的背影,直到远的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他叹了口气,转身往公寓的方向走去。
  月岛柊。
  男。
  十八岁。
  继十六岁那年突然成为少女漫男主后。
  在这个平平无奇、在任何少女漫中都谈不上心动场景的雨夜,他知道自己大概率要开始一场注定无望的暗恋了。
  第57章
  深夜, 港/黑宽敞的办公室内寂静无声,只有墙上的钟表滴答作响,用这种恒定的声音提示着时间的均匀流逝。
  中原中也已经换下了那件被雨打湿的外套, 此刻正穿着一件轻薄的短袖, 于空调设定好的二十五度恒温中, 双腿交叠坐在办公桌后,双手指尖互相抵住,手指上半部分抵住下巴, 作沉思状。
  他这个姿势有点像福尔摩斯,只不过福尔摩斯想的是案情,他想的是感情。
  不过对于一个从有意识起就在发愁生存问题的人而言, 感情问题这种隶属于马斯洛第三层次的需求,其困难程度也的确不下于福尔摩斯里错综复杂的案情了。
  中原中也想了半天没想出什么名堂。
  从本心出发,他自然希望离自己喜欢的人越近越好, 想要和有好感的人接触是在荷尔蒙催发下的本能。
  但与此同时, 一种近乎野性的直觉告诉他, 这么直接了当的凑上去绝对不行。
  如果是别人, 这种带着些好感的暧昧试探一来二去间就能加深两人的感情, 但对方是月岛柊, 中原中也怀疑自己只要露出一点苗头, 对方就会像遇见什么不可名状之物的寄居蟹一样,嗖的一声就缩回壳里。
  他都能想到自己提出要去看电影、或者一起出去玩时, 月岛柊的表情。
  先是怔住, 然后就是一堆黏黏糊糊、肉麻暧昧的甜言蜜语, 但是说到最后,话题往往会被月岛柊不知不觉的岔开去——毕竟论装傻充愣,中原中也刚出新手村, 而月岛柊已直逼满级。
  在说情话这方面,中原中也的等级也不如月岛柊。
  他在心中掂了掂,觉得“一起去看电影”这句话也有点压舌头,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十六岁少年来讲,需要做足准备才能说出口。
  但月岛柊说情话如吃饭喝水,届时肯定是他说一句,月岛柊说十句,且他会被月岛柊一堆不知真假的暧昧话语弄得晕头转向、脸红心跳,丧失一切战斗力,反应过来后,月岛柊早已离开,而他因为失去了约会对象,连再试一次的机会都没了。
  所以不妥。
  非常、极其、特别的不妥。
  但没了这些常规办法,他要怎么追人呢?
  中原中也眉头紧锁,露出了仿佛遇到了棘手任务的严肃表情。
  不过好在,港/黑里人生经验比他丰富的人有很多。
  中原中也很快想到了自己的下属,转头唤了一声:“前田。”
  一旁等了一段时间、不知中原中也在想些什么、但知道自己必须要等到自家上司下指令的黑西装一脸“好耶!终于被点名了!”的表情,闻言立刻上前一步,恭敬低头。
  “你整理的情报没有疏漏,非常好,”中原中也将桌上已经看完的情报整理了一下,拢到一旁,等前田一脸心满意足准备离去时,状似无意的开口:“我记得过段时间好像就是你结婚六周年的日子了?”
  “对呀,实不相瞒七周年的纪念日也在筹备了!难为老大你居然记得这些!”
  中原中也唔了一声,拿眼角余光去看此刻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喜悦的黑西装。
  前田泽野,港/黑工龄十年,在黑/手党一堆爹不疼娘不爱,童年艰辛,妻离子散的人的衬托下,他勇于追爱、最后还追成功了,目前家庭和谐生活幸福的故事就显得格外耀眼,如同一幅黑白画卷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至今依旧为人所津津乐道。
  “我听说你当初好像是主动去追求松枝小姐的。”松枝小姐是他的爱人。
  “是啊,追了好久呢?”
  “费了很多心思吧?我总觉得追人的这个度要把握的很微妙,过了容易把人吓跑,小小心翼翼的又没什么效果。”
  “是有点,不过也还好。”
  “哦?怎么说?”
  黑西装深沉脸:“偶遇,各种偶遇,花式偶遇,目的明确但又不着痕迹的拉进和她的距离,一旦实现了由零到一的突破,接下来的零到九十九就水到渠成了。”
  中原中也恍然:“不着痕迹的制造包围圈,悄无声息的缩小包围圈,直到前后左右所有退路全部封死,哪怕对方发现了我们的目的,也插翅难逃。”
  黑西装:“……虽然您用战术比喻有点怪怪的,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心中疑惑得到解答的中原中也告别了黑西装,将因为他突然请假,从早上堆到晚上的工作捧到桌前,然后拔开钢笔笔帽,开始奋笔疾书。
  一个合格的港/黑成员要对得起森鸥外发的工资。
  中原中也打算先完成森鸥外交代的任务,再制定详细的作战计划,悄无声息的在月岛柊那边刷存在感,可以参考前田的做法,制造偶遇获得见面机会。
  当然,最重要的是,鉴于月岛柊属寄居蟹的,所以在目的达成前,绝对、绝对不能让他发现他喜欢他。
  中原中也高昂的热情只有百里之外依旧奋斗在前线的莱姆感受到了。
  中原中也一认真,莱姆就觉得身上的压力重了三倍。
  多线程操作快把cpu烧干的史莱姆感叹了一声姆生艰难,打通了月岛柊的电话。
  “阿柊,你那边结束了吗……”
  ……
  命运是一张无形的巨网,每个人都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网点,却又被丝线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巴西的一只蝴蝶扇动翅膀,能在德克赛斯州掀起一场龙卷风。
  今天命运之网上一个网点的小小举动,亦能在未来掀起一场无形的风暴。
  谁都没有发现——中原中也没有,莱姆也没有——因为这个微小的举动,原本既定的命运开始发生偏移,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往一个未知的方向狂奔而去。
  **
  盘星教总部,伏黑甚尔将怀中抱着的人形物体扔到桌上。
  “这是什么东西?”负责发悬赏的教徒盯着眼前白布包裹的人形物体,看了一秒、两秒、三秒……忍不住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伏黑甚尔:“天内理子。”。
  教徒:“我知道,但是……呃……为什么是半个?”
  堆起来的白布上,天内理子安静的躺着。
  少女面容平和,脸上无半分血迹,仿佛只是睡着了,腰部以下的部分却离奇失踪,断口参差不齐,里面的内容物流成了马赛克,从创口处往下淌,一直淌,鲜血汇成一条小溪,一直流到门边,填满了整条门缝,缓缓的渗出去。
  盘星教作为教徒眼中的圣教,正常人眼中的邪教,干出来的事与合法二字也不沾边,教徒自认为教中元老,见多识广,可看到此情此景,依旧升起了一种想要报警的冲动。
  伏黑甚尔掏了掏耳朵:“啊,因为抓人时出了意外。”
  确切说是抓假天内理子时出了车祸。
  离开薨星宫后,他从善如流的听了月岛柊的建议,一路追着飞走的“天内理子”,就像追孔明灯的小男孩。
  可惜今天风大,“天内理子”飞啊飞,乍一看像塑料袋,飞过马路的时候,也被一辆疾驰而过的小轿车当做塑料袋撞了上去,当场就飞的更高了点,并因为小轿车赋予的加速度,被身后一盏横着的路灯劈成了两截,下半部分挂在路灯上,迎风招展,上半部分则被风吹远,一头扎进了附近一个未完工的小公园里。
  在触手可及的两条腿和飞远了但是顶着天内理子脸的上半身之间,伏黑甚尔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可是公园的确不愧“未完工”三个字,地砖是没有铺的,树是没有种的,未种的树堆在一起,树冠叠着树冠,枝丫交错仿佛某种绿色的封印,而那飞走的上半身就一头扎进了这个封印里,且还在不断朝里拱。
  接下来的事伏黑甚尔不是很想回忆,总之他事后难得反思,列了三个要点:
  第一,天与咒缚的肉/体确实强横,但并不意味着一米八的身高能钻进三十公分不到的枝丫缝隙里。
  第二,丑宝在这里显示出了得天独厚的优势,一头钻进去犹如蛟龙入海。
  第三,他应该正视丑宝的作用,以后不能只把对方当个储物袋用,不能因为担心把树劈断后上半身会继续飞,无视自己的体型强行往树冠里挤,挤到一半才把丑宝想起来。
  教徒不知道伏黑甚尔百转千回的想法,他想起了伏黑甚尔来时衣服上的树叶子,感慨此次任务必定凶险无比,对方一定有一场死战,再看看桌面上的马赛克,只觉得不愧是天与暴君,果然心狠手辣,也没什么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