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墨夫人看着她,轻“嗯”了声。
  青夏目光染上一点冷清与茫然,开口道:“就如今的世道而言,女子的生存之路本就少,学再多的知识,也不如男子学了能发挥的作用大,可是……就财力而言,如今能上得起学的不多,上不起学的又是另外的说法,有些人一辈子穷苦,便也觉得读书无用,不如长一身好力气,好帮家里做事谋生计,有些见识的,便想砸锅卖铁为自己的孩子谋一条出路,可是不会有人会想着将自己家的女娃送去念书,因为女娃长大了,不需要教她如何做生意,也不需要教她如何做官,旁的更是沾不上,女子自小学的便是如何贤惠,如何顾家,操持一家老小不出错,便是贤良了。”话到此处,顿了顿,继续道:“好像女子一生中,学问二字与她们无关。”
  话锋一转,她的目光沉静下来:“学生方才说的是些家里供不起念书的,但若是世家贵族,或是家中薄有资产,小有地位的,那是不会吝啬教自己的女儿去念书,修的知书达理,养的端庄娴静,只是……大部分姑娘没有那样的身世,也没有那样的运气。”
  看她分析头头是道,墨夫人目光深邃,看着她的眼里多了几分欣赏之意,从最初见到这个丫头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姑娘心里是装了东西的,绝不是一个浅薄单一、脑袋空空的姑娘。
  她讲起从前的事:“前几年我收过一个女学生,有一股子韧劲,刻苦努力,旁人能做的她都能做,甚至比别人都还要用功三分,我刚才问你的问题,当年我也问过她,我问她不在家里帮父母做农活,跑到我这儿来跟着我念书,会否觉得枯燥,会否觉得是无用功,她与你的反应全然不同,她怨怪世道不公,怪父母偏心,怪一切的一切,整个人阴郁至极,随后在我面前哭诉,幼时不易,成长不易,最后声泪俱下的与我说,幸亏有我在,救她于水火,将她从那个家脱离了出来。”
  说到这里,很是无奈的轻叹了一声:“我当时在城镇里有一间铺子,本想着等她学有所成便交给她打理,毕竟是我一手教起来的姑娘,我对她足够信任,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对她来说我教于她的不是学问,而是长期稳定的悠闲生活,在书院里即便天不亮就要起来,可她不用下地做农活,不用忍着腰酸背痛腿疼,对她来说,捧起书本并不是在学习知识,而是改变了她原本劳累的生活。”
  “你说,她这样想对吗?”墨夫人看向青夏。
  青夏没有一口否认,而是说:“我觉得她没有错。”
  田田讶异的看向她,就连一边剥蒜的万大娘都有些讶异,方才夫人话语里,可不是对那姑娘的肯定啊,青夏这么机灵,怎会听不出呢?
  墨夫人神色不明,语音上扬的“哦”了一声:“为何觉得她没错。”
  青夏抿了抿唇,表述自己的想法:“我不知她家是何情况,可我无法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苛责一个想过舒服日子的人,便说是不太富裕的人家,一个人生下来,从牙牙学语时就被家人报以期许,想他长大如何了得,等他长大赚钱养家,奉养双亲等……先生您看,普通平凡的人,一辈子都在为一口饭而打拼,可注定了,出身不同,眼界不同,助力不等,这个时候,为了养家糊口的人们,打拼的方式就不相同,有人轻易一些,有人困难重重,我家原先也不好过,大家怎么过来的我心里清楚,所以,我无法苛责那个姑娘,为了逃避农活而选择念书,因为她的人生贫瘠,思想狭隘,这个结果或许是当时的她能给自己最好的交代。”
  她只是想活的没那么辛苦,有什么错呢?
  话说到这里,青夏看向墨夫人,沉了口气,低声说道:“我知道,她的这种想法与先生您最开始襄助她的想法已经背离,您想教的并不是一个逃避现实的姑娘,对吗?”
  话音落下,墨夫人神情动容,半晌,她笑了一声,看着眼前这个才十六的姑娘,欣慰的叹了口气,随后认同的点了点头。
  眼前这个姑娘,年纪不大,可那双清亮的眼眸确是很好,她的见识,以及心中待人的宽厚,许多大她一些的人都未必能有,这样的姑娘,通透,却不世俗,也不世故,更不因自己站起来了,就藐视那些还在泥泞里的人,很难得了。
  ……
  第142章 独处
  墨夫人出生书香世家,当年她的父亲站错了队,因一首诗而被下了大狱,墨家落败,她当时的夫君怕受牵连,与她断婚。
  一夕之间,从原本的书香世家大小姐,清贵人家主母,落败到无处可去,若非父亲广结善缘,当年的她,娘家被封,又被夫家抛弃,她险些就要流浪街头了,那段时间风雨飘摇,有一点风吹草动,便会牵连一大片的人,帮助她的人也不敢将她留在家里,将她送去山里,归隐山林,倒也躲了一时清闲。
  后来朝中有人为此事翻案,还了她父亲的公道,她才得以重见天日,那个时候她渐渐的喜欢上了山林里的生活,慢慢的过渡,慢慢的从一个手握笔杆的大小姐,变得扛得起锄头,做得了农活了。
  也正是因为有这种变故,才让她对那个姑娘有了恻隐之心。
  若是以前的她,必然不能接受那个姑娘是为逃避现实才愿意念书,从天堂跌落到地狱,这样的过程她有过,也切身的过过贫困人家的生活,心境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能理解,所以感叹。
  “你说的不错,若是依我过去的脾气,知晓她的想法,定是容不下她的,给她机会不是想让她将我这里当成避风所,我理解,所以只怨恨这天下不太平,依然叫苦命之人窥不见天光,而我能做的少之又少。”
  青夏看着她眼里的落寞,喃喃道:“是啊……可是夫人已经拯救了一个人。”
  闻言,墨夫人愣了一瞬,随即看着她笑了笑,未接此话,只朗声说:“青夏,跟着我的这段时间好好念书,不求你将来学富五车,做个才女,读书使人豁达,但求你多读些书,将来少犯些糊涂。”
  青夏莞尔,重重点头。
  ……
  夜间,宋炎炎说发现了只野兔,田田在得到青夏默许后,缠着他去找兔子。
  这些人都在一个院子里,虽说他们很懂规矩,平日打搅不到什么,可属于宋溓和青夏独处的时间少之又少,见他们要出去,便挥了挥手让他们都出去玩一玩。
  清源不用说,简直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看大少爷的表情,便自觉的离开了。
  青夏洗了果子出来时,就见大少爷一人在院子的石凳上坐着,于是过去,将果子推给他,道:“夫子给大少爷放了一天假,可有什么安排吗?”
  曾老夫子许了书院的所有学子明日一天假,今夜就都回的早一些,也是巧,青夏今晚回来的早,与他正好碰上。
  宋溓看着她,反问:“你想做什么?到这儿这么久,还没好好陪过你。”
  青夏忙道:“奴婢不需要少爷陪。”
  “那倒是,你这日子过得比我都潇洒,陪在夫人身边是自在一些。”
  听出来他话里有气,青夏软和下来,说道:“这不是您答应过我,白日若无所事事,便可随性而动吗?我也没有很潇洒,墨夫人也整日为我们讲学呢。”
  宋溓挑了挑眉:“可会觉得枯燥?”
  青夏摇头:“没有,墨夫人讲学可有意思了。”
  宋溓笑了:“你这是赚到了,曾老夫子收一个学生都难得,你这一来便成了他夫人的学生,更是难得。”
  青夏抿唇一笑,也觉得自己是占了便宜了,若是她自己,只怕是这个万青书院的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想到这些都是沾了谁的光,不免软言,讨巧着道:“这都是沾了爷您的光呀,若不是爷前来求学,又带上了奴婢,奴婢哪里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呢?”
  看着她乖巧又带着一丝谄媚的模样,宋溓心下一软,说道:“老夫子说山上风景秀美,明日若是无事,我们早起上山去如何?”
  青夏眼睛微亮,纠结了一下,道:“墨夫人也说过,说日出的时候山头最美,可是……”
  她话迟疑着,宋溓却想到了她会说什么。
  “可是,你怕太早起不来。”
  被说中的青夏尴尬一笑,随后辩驳:“本就是夏季,天亮的格外早,若是想看日出,起码天不亮,咱们就得动身了。”
  宋溓却被说动了,拍案定下:“想看独一份的景色,就得有所付出,若想看日出还不愿早起,那如何看得到?”
  青夏哑然。
  “就这样,明早我们去看日出,看完日出,若是脚程快,咱们便下山去,听说城里有一家地方菜馆做的饭菜还不错。”
  青夏轻声“哀嚎”,泄了气一样,道:“爷,你就不累吗?这些日子早出晚归,一个整觉都没睡过呢。”
  看她这懒散样,小猫一样懒洋洋的,声音都带着娇软无力,一时叫他心痒痒的。
  良辰美景,夜色当下,这院子四下无人,静悄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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