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这般失态的样子,她自三岁之后就不曾有过。如今被顾荃逼成这样,可见有多恐慌,便是刘姨娘的死都能让她这样。
  “四妹妹,祖母说了,此事不许再提,你为何还要来逼问我?我姨娘都死了,你是想逼死我吗?你难道没有发现吗?那写信之人或许根本不是冲着顾家来的,而是冲着你来的!”
  顾荃眼睛眯了眯。
  这正是她的猜测。
  所谓的她克顾荛,极有可能是那人编出的,一半真一半假的话,不仅让人深信不疑,还能达到不可告人的秘密。
  如果那人针对的是她,要么是与她有仇,要么是被她挡了道。
  她目光极深,定定地看着顾荛,“二姐姐,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出了院子。
  府中的树木更加葱郁,到處都是一派绿意盎然的繁盛之相。花开花落,叶子绿了又黃,一年年的重复着相同的景致,她却依然没有看够。
  这一世她想好好活着,任何不想她活下去的人都是她的敌人。
  南柯跟在她身后,保持着沉默。
  不远处黄粱匆匆而来,在她耳边低语一番,她听着听着,脸色渐渐变化。
  *
  酉时。
  顾勤下值回来,沉着脸入府。
  他剛进前院,正准备先去书房时,打眼不知在竹林旁站了多久的顾荃。
  竹海如波,随风不停摇摆似浪涛。青翠衬着少女嫩绿色的衣裙,娇弱之余却可见生机,仿若历经寒冬之后顽强活下来的野草。
  当顾荃朝他走来,明显是在等他时,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尔后道:“你怎么在这?天气转凉,你身子弱,莫要吹了风,赶紧回去歇着。”
  虽是质问命令的语气,依然能听得出来关心。
  顾荃已到了跟前,福了福身,“大伯,我是专门在这里等您的。”
  “等我?”他怔了一下,然后似是想到什么,神色变得有些难辨。
  这个孩子怕是已经知道了吧!
  “我已听说外面的傳言,请问大伯那事可是为真?”
  顾荃说的傳言,是不久之前龚氏来府中禀报的。
  也不知是谁传出来,也不知目的为何,那传言中的人一是她,二是裴郅。
  裴郅生来与常人有异,长到六岁还没开口说话,宮中太醫与京中的名醫汤药试遍,辅以针灸都无济于事。
  听说京外有神医,能妙手识神机,手到病除,裴宣夫妇便带着他前往就医。
  不巧的是,他们赶到时,神医已经被人接来南安城。一家人没有耽搁,连夜启程返京,却不想在路上出了事。
  而那位神医,就是郭大夫。
  郭大夫被接来南安城要救的人,正是顾荃。那时候她才出生几个月,险些太小太弱差点活不成。
  传言说是她间接害死了裴宣夫妇以及裴郅的兄长裴都,她才是造成裴郅背负克名的罪魁祸首。
  顾勤叹了一口气,有些事已经瞒不住,索性也没有再瞒的必要,点头道:“确有此事。”
  原来这事
  是真的。
  既然这样,那很多事情就能说通了。
  顾荃面露苦涩,又问,“之前罗家想让我嫁过去,他们用来与您谈条件的,是不是就是这事?”
  不用顾勤回答,她已知道答案。
  难怪大伯从小就不喜欢她,她一直以为是她身体太差,长大后无法给顾家带来联姻之利的缘故。
  “大伯这些年不提携我父亲,是否也与此事有关?”
  话说到这个份上,顾勤一是感慨她的聪慧,二是如实回答,“你父亲性子张扬,做事随意,若是太过冒头,我怕他打了别人的眼,被扯出这桩事,从而得罪裴家,招来陛下的不喜。”
  又叹了一口气,道:“以前是我想岔,总想着事事周全,力求完美。若不是你那番话点醒了我,我或许还会囿于此事。”
  “这些年难为大伯了,我以前对您还有误会,实在是不应该。”
  顾勤刚想说什么,不经意间看到不知何时回来的顾勉。
  顾勉站在不远处,应是已将他们的对话全部听去,向来洒脱的脸上全是自责与愧疚。
  “大哥……”
  顾勤见他回来,打断他的话,立马安排下去,“什么也别说,当务之急是想个法子,赶紧平息此事。”
  若不想事情变得更糟,必须当机立断找到解决的法子,以求他们顾家不会和裴家成仇,站在几条人命的对立面。
  顾荃道:“大伯,我和爹我这就去裴府请罪。”
  *
  一通更衣收拾,父女俩到裴府时,天色已黑。
  裴府的大门外挂着精美的宫灯,照在那庄严的裴府二字上,无端让人生出敬畏之心。
  门房前去禀报后,将他们请进去。
  灯火辉映着府中的景致,星树春苑美不胜收。放眼望去整个府邸在夜色中更显深且长,琼台玉馆比比皆是。
  顾勉是头回来裴府,而顾荃是第二回 。
  犹得上次芳宜郡主来赴她的约后,裴郅还请她有闲常来陪着说说话,万没想到自己再次登门,竟然是这样的心境。
  忐忑、无奈、还有未知。
  如若她的生死不系在裴郅身上,她或许不会这么忐忑,如果不是芳宜郡主对她的示好,她也不会如此无奈。此行的结果是未知,她的性命攸关也是未知。
  下人将他们领到,然后进去通传。
  不多会儿,父女俩被请进去,一眼就看到坐在正位的芳宜郡主,以及她身边的裴郅。
  雕窗披锦绣,宝气绕玉梁,一室的金碧辉煌,反倒衬出祖孙二人的悲伤,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
  这偌大的屋子里,也曾一家和乐,也曾欢声笑语。
  顾荃不知为何难过起来,上前行礼时,已是眼眶泛红。
  芳宜郡主看着她,表情幽幽。
  顾勉行过礼后,言辞诚恳地说起外面的传言,承认自己当年确实去京外请过神医。“下官一直不知,原来当年凤章公子去找的那个神医是郭大夫。往事虽已矣,纵然事隔多年才知晓真相,下官依然难辞其咎。”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的起因是神医之争。
  顾荃很难形容自己的心境,老天爷给她关了门,她原本活不过二十岁,却又给她开了一扇窗,让她遇到裴郅。
  她以为只要自己足够不要脸,足够昧着良心,她便能死皮赖脸地缠上对方,不管不顾地活下去。然而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和裴郅会有这样的牵扯和孽缘。
  如果当年裴家人找去时,郭大夫恰好在家,他们是不是就不会着急返回?若是他们不急着回京,就不会遇上那伙穷凶极恶的歹人,也不会死。
  裴郅该有多痛苦,又该有多恨。面对自己这个虽不是凶手,却可以称之为祸因的人,他还能心平气和吗?
  “郡主,裴大人,对不起。”她哽咽着,语气弱弱,“这事都怪我,若不是我身体不好,我爹娘也不会四处寻医,将郭大夫带来京中。”
  芳宜郡主叹了一口气,示意她上前一些。
  她乖巧地过去,小脸上已经全是泪,像是被水洗过的透白美玉,当真是凝雪赛霜一般惹人怜爱。
  “郡主,裴大人,我知道如今说什么都没用,我们不知该怎么做才能弥补。你们若实在是心里难受,是打是骂我们都受着,你们千万别憋在心里,伤了自己的身子。”
  裴郅低着眉,眼底一片幽漆。
  那垂在身侧的手微动,险些不受控制地去擦她脸上的泪。
  他不能做的事,芳宜郡主替他做了。
  芳宜郡主亲自给顾荃擦眼泪,声音温柔,“你那时才几个月大,如何能怪你?”
  当然,也不能怪顾勉。
  为人父母者,为子女相请神医,自然是刻不容缓,她的儿子儿媳妇如此,别人也是如此。若真要怪,就只能怪事不凑巧,一切都是阴差阳错,万般全是命,半点不由人。
  “郡主,您高义,下官惭愧。”顾勉提着的心放下去一大半,用袖子拭着额头的汗。
  顾荃悬着的心,也踏实了许多。
  她以小人之心接近,没想换来的却是别人的宽仁,如何不让她备觉内疚,被自己的良心谴责。
  “咕咕”
  一派安静之时,她的肚子突然不合时宜地发出叫唤声,分外的清晰。
  因为着急解决此事,她没顾得上吃晚饭,以她多年来养成的饭量而言,可谓是一顿不吃就饿得慌。
  事情刚好到紧要关头,眼看着再差一步就能解决,这肚子也实在是不争气,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叫?
  她低着头,作羞愧状。
  顾勉也有些尴尬,赶紧替女儿出头,“郡主,裴大人,我家祜娘年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难免有些受不住饿。她也是急着来给你们道歉,一时没顾上垫几口,还请你们理解。”
  https:///yanqing/01_b/bjzfy.html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a href="https:///zuozhe/manbuchangan.html" title="漫步长安"target="_blank">漫步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