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
  一府的姐妹,顾荃吃用最好,落在其他人眼中,岂有不眼红的道理?
  顾茵自认为自己是顾勤最疼爱的女儿,但顾勤再疼爱她,她的吃穿用度也没法和顾荃相提并论,久而久之,难免内心失衡。
  她眼红久了,苦于失衡困扰,竟是忘了两人之间根本的区别,不是长房二房,不是嫡庶,而是李氏那丰厚的嫁妆。
  “我……我……姨娘,我不活了!凭什么让我去做填房,还不如让我去死……”
  “住口!”
  顾老夫人实在听不下去,一拍桌子。
  她老而精明的眼睛将屋内所有人扫了一遍,最后落在顾荃身上。
  因着是夜里,又来得急,顾荃没有梳妆。如瀑般的青丝散着,将原本就小巧的面庞笼括得更加惹人爱怜。
  娇嫩柔弱的小脸,白的白,黑的黑,唯一的色彩便是淡粉色的唇。淡中透着白,似最为香残的落樱。
  “你身子弱,不要待在这里,快去歇着吧。”
  她这话,引得顾茵更是嫉恨。
  还说不偏心,祖母这心都偏到胳肢窝了!
  但这话顾茵不敢说,只用隐怨的目光瞟了顾荃一眼。
  顾荃委实不想继续留下,正好蒙受祖母疼爱,自是没有不从的道理。她同长辈们行过礼,规规矩矩地告退离开。
  夜色深深,却有星月光。
  这个时辰赏花,别有一番雅趣。花香处处都在,白日里的春色化成不真切的影像,朦胧着鲜亮的颜色,更添几分神秘之感。
  景如此,人亦然。
  尽管夜色如晦,月下赏花的人依旧美得惊人。散发随风飞舞,容色堪比月华,轻嗅花香之时,更似仙子落凡尘。
  南柯忽地神情地一紧绷,低声道:“姑娘,有人。”
  顾荃示意她不要声张,转身往回走。
  “四姑娘。”
  不远处的假山后,清瘦修长的男子现出身来。哪怕看不清楚他的五官,顾荃还是一眼将他认出。
  是那个罗侍郎。
  所以今晚顾勤会见的客人,就是他。
  罗谙位高而年长,通身的气派与经年的沉淀绝非一般人所有,哪怕隔着黑夜与一定的距离,依然让人感知他目光中非比寻常的深邃。
  当他朝自己走近时,顾荃下意识往后退。
  他察觉之后,停下脚步,“四姑娘,可是有怨?”
  顾荃只觉这话怪异,道:“大人此言,是何意?”
  “人为刀俎我为鱼,四姑娘应该有怨,但该怨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出身。你生来体弱,又貌美异常,除去为他人所用,无半点自保之能。一旦遇上强权相欺,你能如何?”
  罗家如今对她所做的,不正是强权相欺吗?
  她心中怪异更甚,猜不透这位侍郎大人到底想说什么。若她是鱼,那他就是刀,刀之狠,如何会对鱼生出怜悯之心?
  更何况他们不仅男女有别,还长幼有别,他一个年长者,同她一个小辈夜间偶遇,当自动回避才是,为何要露面?还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罗大人,你这话是否自相矛盾?”
  “人分善恶,善恶却可在一人,何来矛盾一说?若是之前,倒还罢了,而今舍弟非你不娶,着实有些难办。”
  竟是非她不娶,这可如何是好?
  顾荃心沉得厉害,情急之下,道:“罗大人有所不知,我已有两情相悦之人。”
  “无妨。”
  这都可以,果然主要还是图她的钱。
  “大人不想知道我的情郎是谁吗?”
  夜色氤氲的诡异中,她听到对方一声极低的轻笑,似是讥讽,又似有些许的愉悦。
  “左右无事,不如四姑娘说来听听。”
  “大理寺寺卿,裴郅。”
  第13章 又摸到了。
  罗谙能爬到这个位置,年纪阅历摆在那里,早已养成处惊不变的深沉,却不想此刻竟有些猝不及防。
  须臾回过神来,他眸中的兴味浓厚了几分。
  “小辈之中,你是第二个敢在我面前这般放肆之人。”
  顾荃没问他第一个人是谁,因为这与自己无关。
  罗家想谋她的财,还想贪她的色,恕她难以接受。
  先前在吏部时,她看得出来,这位侍郎大人对裴郅颇为忌惮。反正唯一能救她的人也只有裴郅,多用一回少一回没什么区别。
  至于她的良心会不会痛,眼下她还顾不上。
  “罗家抬爱,是我的荣幸,可惜我已心有所属。对不住了,罗大人。”
  夜风越发的调皮,更为恣意地拂着她的发。青丝乱舞之时,她的眉眼平添几许不真切,却似幽处绝景,更加引人入胜。
  罗谙的眼神更深邃,“四姑娘不仅胆子大,还很聪明。”
  他话里的深意,顾荃自是听得出来。
  “事关名节,我一个姑娘家岂会胡诌。罗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裴大人。夜深多有不便,我就不和大人闲聊了。”
  等走出去老远,过了一道月洞门,确定人没有跟上来,也看不见她们之后,顾荃才停下来缓口气。
  南柯隐有些担心,问她,“姑娘,万一他真去向裴大人求证……”
  这真是关关难过,关关要过。
  她望着夜色,久久不语。
  *
  盛清宫。
  宫灯全部亮着,将宝殿照得一如白昼。
  四柱盘龙旋凤,金光可鉴人面。上梁倒悬盘着雕工栩栩如生的巨龙,龙尾朝天,神首俯于梁下,蜿蜒雄武威风赫赫。
  荣帝以手扶额,帝王的威严在皱眉间仍旧不减。
  “自朕登基以来,还从未有过官员互殴之事。那个罗孰,他在太常寺与人动手还自罢了,竟然在吏部门口还敢放肆,简直是有辱我大荣官威。”
  他眯眼望来,在看到自己最为信任的臣子之后,眉头渐渐舒缓,“此事你处理得当,罚俸太轻,杖责才能以儆效尤。”
  “臣不敢居功,皆是按律行事。”裴郅微低着头,以示恭敬。
  其身如玉山,其姿如松竹,落在荣帝眼中,恍惚间好似看到了多年前的故人,一时感慨万千。
  “凤章若是看到你,必定无比欣慰。”
  凤章是裴郅父亲裴宣的字。
  裴宣的母亲芳宜郡主乃是淮阳大长公主的独女,而淮阳大长公主是先帝嫡亲的皇姑母,所以他和荣帝是表兄弟,且他还是荣帝的伴读。
  一是表兄弟,二是自小一起长大,君臣感情极深,是以自十六年前那场祸事后,荣帝便接手裴郅的教养事宜。
  裴郅六岁起常出入宫中,九岁开始伴君侧,十六岁入大理寺。放眼朝中文武百官,荣帝最信任的就是这个表侄子,没有之一。
  “你已长成,你父亲在天之灵,应是最盼着你成家立业,为裴家开枝散叶。”
  见他不语,荣帝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自小不爱说话,若不是公事,恐怕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突然像是想到什么般,道:“朕记得罗谙有个女儿,听皇后提过,不仅长得貌美,且才情不俗,你可见过?”
  “回陛下,臣见过。”裴郅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字字清楚,却也字字冷淡。
  荣帝又叹了一口气,只说见过,什么反应都也没有,想来是根本不曾留意过。
  “你上次说的画像,可有找到?”
  “还未。”
  荣帝头又疼起来,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他出了宝殿,还能听到荣帝同身边的人嘀咕,“这孩子半点男女心思都无,可如何是好?”
  宫中的风比宫外的风更冷些,混杂着至高无上的富贵气,在夜色中更让人觉得红尘权欲不能休。
  一出朝南门,立马有侍卫上前来迎,并呈上一物。
  寻常制式的香囊,没有任何的绣记,里面是用纸包裹的石子,石子上画着獬豸图案,正是他用过的那枚。
  纸上的字迹虽不是印刷而成,却同印刷出来的字体别无两样,上面的字出奇的熟悉,写着:明日午时一刻,松涛轩。
  *
  翌日。
  松涛轩。
  同样的二楼,同样的雅室。
  顾荃软弱无骨没甚形象地把玩着帕子,听到南柯一声轻咳后,当即用帕子拼命揉按着眼睛,一瞬的光景,立马泪汪汪。
  门从外面推开时,她没有望去,而是装作黯然的模样
  低头垂泪。
  等人进来后关上门,她才抬起头来,仰着小脸娇软无力地出声,“你来了。”
  裴郅刹那入梦,无数旖旎缱绻的画面席卷而来,娇气媚态的玉人儿,由着他千般摆弄万般贪恋,哭起来便是这般模样,令人血脉贲张欲罢不能。
  他目光静而沉,眼底却在风云堆聚。
  他压抑着,克制着,望向窗外。
  那完美的下颌线,宛如冷利的刀,那紧抿的唇,似不屑的锋芒。
  顾荃心下叹息,看来这位裴寺卿同传言中的一样,最是个淡薄冷清不近女色的性子,不吃示弱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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