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还有,帮我转告耿竞青一件事。”
  霎时间,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事?”
  “他把我拉黑了。”徐永君顿了一下,“你帮我转告他,我手上有耿敖的一些东西,是在徐耀那边……找到的。”
  梁又夏很疑惑:“……耿敖?”
  这件事怎么又扯上耿敖了?听他的语气,“一些东西”是什么,是类似徐耀事件的一些东西么?还有,耿竞青居然都拉黑了他?一时间,心头千丝万绪,打了个结——
  心忽地一提,梁又夏飞快回头。
  耿竞青抱着衣服,站在她身后,没有任何表情。
  她怔忪着垂下手,发现他拿着的睡衣是两人一起买的那套。她就是忽然意识到了这点。
  “耿敖。”
  耿竞青口中念着这个名字,喃喃自语,好像在平淡地思考一样,接着把衣服放下,靠近她:“能给我听听吗?你们在说什么。”
  梁又夏静了片刻,把手机给他。
  “喂?”
  那头的徐永君反应了一会儿才开口,连名字也没叫:“我知道因为廖子英那边的逼迫,不止梁又夏,长青最近几项业务开展都……”
  意思如此直接刻薄,哦,徐耀知道了,徐永君大概也知道了吧,知道了李瑶春和耿敖,还有可怜又没用的小孩耿竞青。
  耿竞青声音很冷:“你他妈当你是谁啊?”
  那边没了声,耿竞青全身血液往大脑上冲:“说话啊?逼迫……哈,说到逼迫我很好奇,你徐永君又到底是被徐耀逼迫了什么啊,你们父子俩一个赛一个的……”
  “耿竞青!”
  这一声,却并不是来自电话。耿竞青抬起头,看见梁又夏着急又带一点怒气的眼睛。
  太阳穴又开始不断地跳,他感觉有什么控制不住了,停了一秒攥紧手机:“你又找梁又夏说什么?”
  那边没有任何波动:“你越来越狂躁了,跟你爸一个德性。”说完很快挂了电话,一旁的梁又夏想拿过手机,但耿竞青的手掌却握得很紧,瞳孔急速扩大,显得整双眼睛又黑,又呆滞,又有点偏激起来。他咬紧牙不吭声,甩开梁又夏的手,把徐永君的联系方式删除了,动作像个强迫症患者。
  梁又夏胸膛起伏,拿回手机,又抬头看他,一字一句地说:“他是想把一个海外制作人介绍给我,是想弥补《我愿意》的事给我带来的影响……”
  “什么制作人。”
  “刘绍丸。”
  他粗重地呼吸,有点颠三倒四地说:“你想拍戏是不是,我现在告诉你,我在跟香港那边一个公司沟通了,如果顺利很快就能签约,全公司就你一个女艺人。傅岩,我委托她。到时你可以走人才引入计划先去香港那边拍片——”
  “我不要你帮忙。”
  “……什么?”
  “我就不要你帮忙!”梁又夏却好像忍受不了了,“你凭什么抢我手机,你怀疑我什么?我想跟谁讲话我就跟谁讲话,你有什么资格管我?耿竞青你不懂尊重吗?”
  他崩溃地喊:“他们尊重我了吗?!”
  空气凝滞了一秒。
  耿竞青忽然再次抓住她的手机,那一刻,时间好像静止了,梁又夏清楚地看见林佳佳的来电在手机屏幕上闪过,那么晚了,她怎么会打过来?她张大嘴:“佳——”
  他看也不看地挂断关机:“你不能再跟徐永君接触。”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啊?你没有立场怀疑我!”
  耿竞青语气颤抖,感觉自己在扭曲。
  “……我是你男朋友。”
  梁又夏的嘴唇气得发抖,一瞬间,他隐约感觉到有那么几个字眼要从她的喉咙里蹦出,那么几个他永远无法接受的字眼。一经说出,就会把人扎得血肉模糊。耿竞青定定地瞪大眼睛,看着她,眼神又像是执拗,又像是祈求——你不可以那么说梁又夏,你决不能那样。
  他蓦地委屈起来,也有一条条一列列理由,可它们只是在发疼的脑间跳了一下,接着就不复存在了。
  他真的有理由吗?耿竞青又怀疑起来,他的愤怒是不是其实毫无道理——你越来越狂躁了,跟你爸一个德性。他整个人都晃了一下,此刻地动山摇,而自己被两个倾覆的世界挤压得动弹不得。
  但,仍然强撑着不肯退缩。
  梁又夏慢慢泄气,抑或厌倦了。她的嘴唇闭紧,也不肯看他,只轻声说:“把手机给我。”
  耿竞青其实是要给她的,可一刹那间却仿佛被封印了一样,身体仿若石化。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梁又夏已决绝地转身,不再追究任何,走进房间关了门。
  黑夜一片寂静,如海般窒息,他分明已经溺下,可仍然感觉有阵阵浪潮打在身上,把耿竞青打得一点点往后退。退无可退的时候,却依旧站在梁又夏划的那条界限之前。
  他拿着她的手机,站在明亮清楚的客厅下,像个不知所措也一无所有的小孩。
  良久。
  耿竞青走到房间门口,额头抵在门上,极用力又无声地抵,接着把手机放在地上。
  可能他说了什么,也可能什么都没说。
  也可能说什么都再无法挽回。
  第101章 分手
  林佳佳是在五号凌晨, 割腕自杀离开的。
  前一晚耿竞青并没睡着,他去了客房,就那么长久地盯着天花板。天光微明时, 仍然没有睡意, 头开始变得很疼。差不多早上九点, 他才合上眼。隔壁的梁又夏亦没有动静。
  今天他休假,在下午两点半时惊醒。一觉醒来, 大脑仍然像被敲着一样难受,耿竞青下床开门, 却发现梁又夏不在家。
  他在下午三点时接到了王丽娜的电话,那头她的声音完全哑了:“你来医院接一下梁又夏。”
  耿竞青手一抖, 接着又听见她开口, 那种陈述的、好像在播报一样的语气:
  “林佳佳离开了。”
  医院里有股浓浓的死亡的味道, 并不难闻,只是太细微。耿竞青一路都在那种猝然的震惊中,几乎难以思考,喘着气奔下楼时却放缓了脚步,很快, 冷气包裹了他。
  耿竞青听见了哭声。
  太平间里只有三个人, 第一眼, 他就看见了梁又夏。她站在那儿,低着头,身上的睡衣换了,但居然还穿着拖鞋——他不禁开始想象梁又夏接到电话后是如何保持正常地换了衣服, 但却在玄关处大脑短线, 她当时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
  旁边是王丽娜,她扶着梁又夏。
  而后, 居然是梁子杰。
  他的脸色像纸一样白,正安静地看着病床。
  那张病床上躺的是林佳佳,耿竞青的目光聚焦在那上面,终于确定这一切都是真的。
  王丽娜率先听到动静,捂着眼角,转头看向他。或者说,她是在场唯一一个听到动静还能扭头的人。
  耿竞青走上前,看着那层白布,脑中几乎一片空白。他的手臂挨到了身边的梁又夏,竟被凉了一下,这个时候,她才扭头望了他一眼,平静到惨淡,他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种表情……耿竞青喉间发涩,慢慢抱紧了她,梁又夏像一个无知无觉的木偶娃娃,不反抗也不回抱。
  王丽娜低声说:“我去处理事情。”说完离开了。
  两个小时后,林佳佳的父母终于赶到医院,哭着跪在地上。耿竞青一边抱着梁又夏,一边睁大眼睛看着他们,始终一动不动的梁子杰终于有了动静——他也跟着跪了下去,好像在赎罪,但那个中年女人颤抖着搂住这个男孩的头,一边呜咽一边摇晃肩膀,那个中年男人则撑在病床上,像死了一样。
  必须要离开了。
  在最后一刻,耿竞青看向梁子杰,他分明那么年轻,但好像一瞬间苍老了很多。
  梁又夏已经有些低血糖,他载着她回到家,一路无言,悲伤从来没有远离过,只是不得不放空。到家后梁又夏躺上床,耿竞青拿着饭菜,哑声说:“吃一点好吗?”
  梁又夏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片刻后抬起手遮住眼睛。她身上的气味并不好闻,耿竞青去浴室拿了毛巾,沉默地给她擦了脸,脖子和手臂,而后关上灯,和她一起被黑暗包围。
  不知过了多久,梁又夏发出压抑的哭声,身体都在床上颤抖,到后面甚至在失控地大喊,可喊出的都是毫无意义的音调,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耿竞青一遍遍擦走她滚烫的泪水,用力抿紧嘴角,抱住她,直到她哭睡了过去,耿竞青把早已冷掉的饭放回高压锅里,坐在床边看着她。
  林佳佳在三天后进行了火化,她化了妆,仍然是很漂亮。没有一个人害怕注视她的尸体,直到这个时刻,耿竞青才意识到,这个他不熟悉的梁又夏的朋友,平日似乎很阳光轻慢,可嘴角总是朝下的,好像有股忧郁永远无法被挥散。
  双相。
  耿竞青心里揣住这两个字,不,是这两个字忽然冲进他的心。他看见火变大了。
  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