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婚礼在京郊的一个山顶酒庄举办,好像是罗业然的私人财产。车子一路向上,景致也越发开阔,白云淡淡,绿意茂盛,风含着凉意打在脸上。
  到达酒庄,王丽娜停好车,远远地瞄了眼:“现在结婚真是有创意。”
  她说的是那个花种子签到区,就设置在门口。
  梁又夏整理了一下头发,拿好礼物下车。靠近酒庄门口的时候,隐隐有些笑声传来。
  她顺势朝王丽娜说的签到区看去,却愣住了。
  耿竞青一身黑色西装,正站在那里。
  伴郎们正在引导宾客签到,其他人她都不认识,而他站在中间,低着头,不知在写什么。梁又夏抿了抿嘴,走过去。
  婚礼现象布置得非常唯美,中世纪风格的酒庄、草甸上落的几处人工花丛、仿书信的婚礼水牌、缠绕着白色丝绸的椅子……总之一切都非常唯美。
  是一种专属于“婚礼”的氛围。
  梁又夏靠近签到区,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心口莫名一跳,耿竞青下意识抬头,一时有些僵住。但很快,他定住视线,朝她点了下头。
  梁又夏声音平静,只问:“……我在这里写名字吗?”
  “对。”
  她放好礼物,在签到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那边刚送走一波来宾的伴郎们凑上来:“来这边选一包种子。”
  余光里,王丽娜早已挑好,进入内场社交了。梁又夏也加快动作,只见一张张卡片坠在木板上,而卡片后绑着花种子。
  她垂下眼,草草选了一个,那伴郎摘下来递给她:“是三色堇哦!”
  边说边帮她装在牛皮纸袋里,麻利地递给她:“木板后印着花语寓意,可以去看看……”
  梁又夏静了静,说了声“好”,却没有去看,直直往前走远。
  渐近傍晚,霞色极美,她却无暇欣赏,只觉得心有些发沉。走到吧台,顿了顿,将牛皮纸袋装进包里。
  调酒师是个讲普通话的外国女孩,活力满满,主动要给她调一杯,半晌递给她,说那叫“爱情灵药”。
  颜色调得很好,梁又夏抿了一口,片刻,将酒杯举高,似乎是在观察它在天色下的样子。
  透过渐变的酒水,眼前的一切——无论是花丛,还是排列的椅子,还是人,都模糊起来。
  梁又夏一饮而尽,倒惹得调酒师侧目,不说这杯是长饮,酒也不是这么喝的:“你这样喝都不灵了哦。”
  “……不灵了吗?”酒里那股苦涩的草药味上升,她莫名其妙有点想笑。
  这时手机传来震动,她打开一看,原来是梁子杰的短信回复。
  “ok,那就明天。”很快,海医生又发了一句,“必须来啊。”
  耿竞青扫了眼短信,收起手机,手指却在口袋里撞到另一个东西。他微顿,将那包种子拿出来。
  也是三色堇。包装上画了一朵小小的,紫色的花。
  耿竞青低头发了会儿呆,忽然转过身,走到坠满种子的木板后面。
  花语:无条件的爱。
  第71章 花
  六点的时候, 迎宾环节结束,该到婚礼仪式和晚宴环节了。伴郎们将台上的东西都清点好,勾肩搭背往里头走。
  耿竞青落在最后, 不动声色, 眼神却在默默地寻索, 他一下就看见了她。梁又夏已经坐了下来,正偏头跟身旁的王丽娜讲话, 侧脸很美好,露出了笑意, 心情大概很愉快、轻松。
  毕竟这是婚礼,耿竞青淡淡地想, 婚礼总是要放松愉悦的。
  但当他路过她身边时, 她的声音一下就停止了。耿竞青手指一蜷, 心中竟莫名有种酸软,但面上仍没有任何波动,在另一边的椅子上落座。
  婚礼仪式开始。
  姚丽慢慢走出来,脸上洋溢幸福的笑容,而远处的罗业然居然快哭了一样。仪式简单但美满, 两人最后都抽抽嗒嗒的, 在众人注目下交换了一个浅浅的吻。
  梁又夏也跟着鼓掌, 思绪却有点恍惚,说起来,这还是她这几年第一次参加婚礼。她身边的朋友没有一个结婚的,家里表哥结婚的时候她也因为拍戏缺席。王丽娜在来的路上跟她闲聊, 吐槽婚礼麻烦、累, 但姚丽的却不繁琐,设置得很妥当, 以至于她作为旁观者,没有什么无聊的感觉。
  两位新人站在白色的花艺布置上,就像踩了朵白色的云。梁又夏几乎没有过结婚的想法,唯一的一次恋爱时没有,唯一的一次分手后也没有,只是在这一刻想,踩在这样一朵云上……想必是很幸福的。
  她这么想着,视线就无法控制地游移——这几年她看见别人幸福的时候,总忍不住要想想他们自己。只见耿竞青放下鼓掌的手,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梁又夏很快收回目光,而方才那股苦涩的味道似乎又翻腾上来,让她的整颗心都好像浸泡在酒里。
  “抛捧花了啊!”
  不止姚丽,罗业然手里也拿了一个,兴致勃勃,要跟她同时抛。
  伴郎伴娘都凑上前,按照约定捧场,也有不少感兴趣的宾客站到中间。主持人热完场。夫妻俩人手一束,相视而笑,做好了准备。
  梁又夏坐在位置上,只是抬眼看着。
  “三——二——一!”
  两只花束在半空中落下了完美的弧度。
  一个伴郎先接到了捧花,而另一个……
  梁又夏怔忪,仰头,看着身旁的耿竞青。他分明没有动,只是静静站着,可这朵捧花就像是从天而降一样,不由分说地砸中了他。
  场内有一瞬的静默,而另一个接到捧花的伴郎早已大笑起来,竟直接走到同行的女朋友面前,跪下将花递去。众人霎时开始起哄,场面一阵热闹,罗业然也笑了,紧接着有点好笑又无语地看向下面的耿竞青。
  那人风头出完,关注自然来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梁又夏莫名感觉一阵尴尬,可眼神就像被定住似的,离不开。
  耿竞青低着头,看起来有几分强压的不自然,既严肃冷淡,又有点愣神。他自然也看见了刚刚的场景。姚丽不想给人压力,没有让这个捧花成为所谓“婚姻的传递”,然而方才那人的举动,又显然有了某层意味。那层意味对旁人来讲,或许是心照不宣的甜蜜,或许是故意为之的哄闹。
  或许有一点回忆。
  或许有一点期许。
  或许,是无法控制。
  忽然,他转过头。
  二人视线一瞬交汇,梁又夏像被电到一样,半边身子都僵硬住了。
  她一动不动,就看着他把那束捧花慢慢送到她手边,那个样子就像是送一个无所谓特殊的人,一个同样无所谓特殊的东西。可他的眼神,那种眼神,又好像是曾在脑子里幻想过类似的场景。
  是罗业然率先打破僵局,带头鼓起掌来,稀稀落落、困惑古怪的掌声响起,主持人也很人精丝滑地渡过到下一个环节,很快,大家的关注又放到了两个新人身上。
  梁又夏抓紧那束花,手僵硬地压在大腿上,大脑停止了思考。情绪太多,心也变得很拥挤。
  她只是那么拿着,直到晚宴开始,才想起来要松开力气。花束都被抓得有些歪了,而梁又夏终于低下头,认认真真地观察起这束花捧。她伸出手,指尖慢慢抚过花瓣。
  人们在酒庄里穿梭,社交,相互地倾听。晚灯朦胧,让整片草地都覆上一层温柔的金光。
  梁又夏又拿了一杯鸡尾酒,这一回,只是轻轻抿了一口就放下。
  她穿过人群,走到耿竞青面前,正跟他说话的男士聪明地离场。
  耿竞青喉结微动,听到她叫他名字:
  “耿竞青。”
  真奇怪,其实昨天也见过,可换了一个场景,换了一种相见的身份,时空就变得非常不同似的。他插在口袋里的手指瞬间有些绷直。
  “抱歉。”耿竞青开口道,“我刚才……”可说到这里就止住了,不知该怎么解释。
  情难自禁?一时犯傻?已经在名利场厮混那么久却仍然不懂怎么处理那样简单的局面?难道他没有想到这个举动能多么令人联想吗?对,他确实没想到。他就是无法推脱地把一束捧花给她了,只是因为上一个人,将它给了他爱的人。
  而没有任何立场的耿竞青做了低级的模仿。
  梁又夏摇摇头,看了他一会儿:“有时间吗?”
  耿竞青注视着她。
  “带我去兜兜风吧。”她轻声说。
  他们已在山顶,往下就是回头。车子一路朝下飞驰,山里的夜寂静而微凉,而更远处,霓虹如织交替。
  她不说话,而他也没问,就这么默不作声地直直往前开,一直开进华灯之下。余光里,梁又夏的头发被风吹了起来,脸则朝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有一刻耿竞青在想,如果这个夜晚没有尽头就好了。
  突然,她说:“停。”
  车子即刻刹住,耿竞青转过头。
  “……我去买个东西。”梁又夏揉了下眼睛说,“你在车上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