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她不信。
  “姑且信你,云清又去哪了?”
  “清娘走得晚些,只说上街有事,属下真不知。”
  “那院中的人呢?”江晚璃追问的语调渐急。
  乌瑞也被问迷糊了:
  “不知。头儿走前,让我来这守着您,寸步不能离。属下来时,就没见别人。”
  “一问三不知,要你何用!”
  江晚璃一掌拍上桌案,怒道:“去找!至少把湄儿找回来!”
  “是…是!”
  乌瑞吓得踉踉跄跄跑出了门。
  江晚璃鲜少发火,高声大嚷拍桌子,她还是头一回撞见。
  可她溜至院门,脑中忽而想起乐华“寸步不离”的嘱托,一时踌躇失了目标。
  她茫然望向相邻的院子,宅中人确实都没了影儿。
  此刻,神经大条的乌瑞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此间情形,好似有些不对劲。
  檐下飞出几只蝙蝠,青幕遮残阳,星光已现。
  算着时辰,林烟湄走时天光大亮,卖蜜饯的摊位也不远,按理早该回来了呀。
  奇怪。
  她逮着唯一的守门人询问:“其余人呢?”
  “头儿午后带走一波,方才清娘又叫走俩人。”
  “都没回来?”
  “是。”
  乌瑞心口慌慌的,开始在原地打转。
  江晚璃身边不能少了人,除却乐华和楚岚,她的功夫算最好的。她权衡半晌,笃定江晚璃的安危远胜其他,是以自觉搁置了出门找林烟湄的差事,抱着剑倚墙边不动了。
  小半刻光景悄然。
  心神不定的江晚璃拿火折子燃起蜡烛,移步窗前呆望着泠然月色,听得街角传来清亮的更声:
  “戌时一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都戌时了?”
  江晚璃等不及,披上外衣匆匆出门,想迎迎久不归家的林烟湄。
  “咳咳!”
  夜里风凉,她走了没两步,就惊起一阵咳嗽。
  墙角的乌瑞听见咳嗽声,迅速闪身而出:“姑娘有何吩咐?外间风大,您还是回房罢。”
  江晚璃见了她,满面讶然:“你怎还在这?”
  “属下得护您周全,望您见谅。”
  乌瑞拱手告罪:“院内人少,属下若走便是渎职。”
  话音方落,江晚璃几乎是咬着牙骂了声:“放肆!”
  “我的话是你的耳旁风吗!”
  她狠狠剜了下属一眼刀,拂袖直奔宅门:“跟上!”
  “您去哪?”乌瑞在后紧追:“街上入夜人杂,姑娘还是…”
  “闭嘴!”
  江晚璃气不打一处来,护着她?她好好在家睡觉,能有何危险?
  林烟湄孤身上街,超了来回所需时间也不归,不该是被担心的那个吗?
  乌瑞脑子进水了么!
  忧心忡忡的人脚步极快,乌瑞小跑着才能跟上人,踏出宅门之际,她急中生智,顺手叫走了门前小厮一道陪同。
  “蜜饯摊在哪?”江晚璃头也不回地问道。
  “街口右转,主街第三条岔路边上。”
  江晚璃循着路线寻了去,转弯时,外衫兜起一团风,翻飞一尺有余。
  行至蜜饯摊,货架里东西零落,没剩多少,小贩已准备收摊回家了。
  气喘吁吁地江晚璃打量着小贩,因气促一时开不了口。
  小贩便寒暄:“余货不多了,您想买就包圆吧,十文钱。”
  江晚璃拿手抚着心口,只顾摇头:
  “不买。你…见过,见过个十七八岁,穿着青罗裙的姑娘吗?裙上有好多蝴蝶。”
  “噢,来拿货的?”
  小贩听了,眉梢上扬,兴冲冲从抽屉里取出一荷包:“那姑娘付钱了,拿走吧。”
  “什么意思?她人呢?”江晚璃接过熟悉的荷包,一脸懵。
  “嗐,她午后买的,说晚些来取。可左等右等不见人,我要回家了,正发愁呢。”
  “午后?”
  江晚璃面上狐疑骤增,下意识回瞪乌瑞一眼。
  凌厉的视线仿佛能喷火。
  乌瑞身子瑟缩了下,垂头不敢言。
  “可不?午后热得很,我当时正和隔壁摊讨凉茶喝,她火急火燎非要买蜜饯,我记得清楚的。”
  小贩随口应了声,推着板车走远了。
  江晚璃默然消化着这番话,捏着荷包的骨节泛起青白,恨不能将蜜饯捏成糖渣子。
  乌瑞余光瞥见,悄然后退两步,生怕江晚璃想捏碎的,是她。
  “去—找——!”
  自知无力乱跑的江晚璃再没看下属一眼,咬牙切齿地吩咐过人后,一屁股坐在小贩留下的石凳上,兀自生起闷气。
  乌瑞和小厮对视一眼,谁也没敢耽搁,兵分两路冲进了夜市的人群。
  街边人来人往。
  江晚璃起初还坐得住,但总不见人回,她急得起身来回踱步;再后来,她索性站到十字路口中间,踮脚不住的朝四周张望。
  因挡了大伙的路,还被路过人翻了好多嫌弃的白眼。
  “姑娘,没找见!”
  大抵过了半个时辰,夜市人渐少,乌瑞和小厮才拖着累垮的身子折返:“茶楼酒肆脚店也寻了,没有。”
  “怎会?”
  听得这话,江晚璃顿觉心悸,身子忽而软绵绵向后仰去,多亏乌瑞眼尖,一把扶住了她:
  “姑娘别急,林姑娘许是和我们走岔,回家了。”
  “不,不会,我一直守在这…”
  江晚璃频频吸气,试图维持冷静,她蓦地联想起绣娘午后出走的事儿,心头猛然一紧,忙推搡着乌瑞:“报官!快去报官!”
  “报官?可您和她用的…都是假身份啊!”
  “报!那也要报!”
  江晚璃快丧失理智了,她终于明白早先在客栈,林烟湄病着那次,午睡后醒来找不到她,心中是怎样绝望惊恐的滋味了。
  “…是。”
  乌瑞不免认为江晚璃有些小题大做,但主子忧心太甚,她也不好反驳。
  “驾驾!让开!都让让!别挡路!”
  她拔腿欲走的一刹,身后忽而传出疾驰的马声,惊得她反手将道中央怔忡的江晚璃拽去了街边。
  一队官兵呼啸而过。
  领头的,瞧着服制,是县衙武官。
  过路的百姓议论纷纷:“发生啥事了?衙门里的差役都出动了?”
  “是啊,都快宵禁了,拿刀带剑的,去抓谁?”
  “咱跟着,去看看热闹。”
  …
  乌瑞失落道:“姑娘,听这口风,咱报官怕也没衙役管了。”
  “跟上去。”
  江晚璃的脸渐渐变得惨白,小城不大,能出什么乱子?她情难自控地,把这些官差的出现与林烟湄或绣娘联系到了一处。理智告诉她不该乱想,可感性又促使她往坏处深究。
  乌瑞只得搀着路都走不稳的江晚璃,跟着人群挪动。
  直到,亮白剑芒与冲天火光交错的街角浮现眼前。
  打杀声刺耳,看热闹的百姓不敢近前,纷纷在路口驻足。
  江晚璃被迫止步,随意抓了个身边人问:“走水的是何处?”
  “好似是个绣坊吧?”那人也不太笃定,又转头问别人:“是不是?”
  “这不柒婆婆家的小别院嘛!养了一群老弱病残,怎还动刀了呢?”
  “什么…!”
  交谈声飘进江晚璃的耳朵,她眼前一黑,险些瘫倒在地。
  “姑娘!”
  乌瑞和小厮左右架着她,神色也不复沉稳:“您别倒下!林姑娘不会在里面的。”
  江晚璃深吸几口混着烟雾的浊气,挪到墙角滑下身子,无力的手指向小院:“别管我,去帮忙。”
  不放心的乌瑞踌躇不前。
  “去—!”
  江晚璃声嘶力竭地吼了声,眼尾飘出了泪花。
  以她对林烟湄的了解,这固执的小鬼主意特别正,和绣娘前后脚消失,八成是擅自撺掇了什么鬼主意,自以为是的出来单干了!
  而精明的乐华和楚岚,平日皆非喜欢出门乱逛的性子,估计是怕林烟湄出事,借故带走下属上街寻人的!
  如今竟惊动了官府,绣坊起火,院内刀兵不断,形势只怕比她们料想的,严峻许多。
  想到这,江晚璃悔得肠穿肚烂,自责地捂脸呜咽半晌。
  她怨自己病得不是时候,怨自己睡得太沉,怨自己装傻没回应林烟湄的质问…甚至于怨自己,怎就非要好奇一个找上门的老妇有何猫腻,还非要派林烟湄去探!
  她少管些闲事,林烟湄就不会以身犯险了吧…
  第50章 林仰天长啸:这下玩完啦——!
  “娘,北边的火怎么越烧越大?会不会死人啊?让家丁去救火好不好?”
  城南高阁之上,一小姑娘被滔天火光惊得不肯入眠,倚在窗棱前直勾勾盯着那瘆人的烈烈红焰。
  “囡囡乖,不看了。你小姨得了传讯,已匆匆赶去处置,囡囡该信小姨的本事,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