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江晚璃讪讪摆手,裙摆内藏着的一双脚小幅后退些许:“不,不了。”
  “豆沙可甜,吃嘛!”
  林烟湄无暇废话,硬把豆包塞进了江晚璃手心,低头消灭掉左手握着的包子皮儿,旋即用空出的双手攀紧江晚璃的袖子,将人拽回了凉亭内,一本正经求教:
  “阿姊教教我,斗鸡如何取胜?这来钱的法子倒是新鲜,约莫比做苦工容易,我想学。”
  “…”
  江晚璃手托着包子,讷讷看她半晌,嘴唇翕动,愣是没挤出一个字。
  小鬼没怨她剑走偏锋风险太大?
  不是来同她理论说道,怪她又擅自租了凶宅的?
  甚至于,平日中规中矩的小鬼还想学她走投无路时想出的“歪门邪道”?
  这也太反常了罢!
  “阿姊怎丢了魂似的?”
  林烟湄不知她缘何迷迷瞪瞪,索性拿回包子往她嘴边送:“先吃点东西?”
  江晚璃闪身就躲,行动速度那叫一个灵巧!
  林烟湄的手扑了个空,捏着包子落寞问她:“你不爱吃豆包?”
  江晚璃仍在担忧小鬼示好是伪装,吃人嘴短以后有些事就不好还嘴了,是以她决定先发制人,硬着头皮道:“你既已瞧清契约所书内容,有何不满或恼火,大可直言。”
  林烟湄手撑木栏,悠闲地晃着脚丫:“不满?没呀。怎这么问?”
  “此宅可是凶宅,且是我赌来的。”
  江晚璃不信林烟湄能坦然接纳她近乎荒唐的行径,话到此处,嗓音竟飘了起来。
  林烟湄仰起青涩却满布猎奇的小脸,望着她好奇发问:“有多凶?”
  “嗯…”
  江晚璃回忆着昨日小厮打探的消息,思忖如何用不吓人的话术讲给小鬼听:
  “此宅原主是乞老归乡的前任户部尚书。月前,其因一在朝门生卖官、乱言犯上之罪遭连坐,又被查出在任时曾涉科举舞弊,五日前京城派人抄家,发觉宅内有大量汉白玉装饰,是为僭越,要拿他全家问罪,他惊恐下竟携妻投了井。”
  “然后呢?”林烟湄忽闪着大眼睛,听得意犹未尽。
  “然后,京中所派禁军不好惹,强行把人捞了出来。听闻人捞出后很快咽了气,但禁军还是带走了尸体。此地县令因监察有失、协查办案不力丢了官,今时的知县是朝中临时调任的。”
  “就完了?这也不凶呀,致仕的糟老头子若不干坏事,哪住得起这么豪华的私宅?朝廷抓他是为民除害,不凶不凶。”
  林烟湄脸上神色颇有大失所望之感:“再说,阿姊立赌约时我若在,或会拦着你,免得提心吊胆。但你赌赢了,我白住,高兴还来不及呢,我这辈子可是头回住这么大的宅院。”
  江晚璃不免意外,小鬼的胆色比她料想的大许多呀。
  她狐眼一眯,有心唬人一唬,遂指着亭前的一眼枯井,趴林烟湄耳畔幽幽出言:
  “湄儿可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林烟湄深觉莫名:“不呀,你冷?”
  “你身侧那口井,就是老头子跳下去的那一眼。听说城内知情的都不敢接这宅子…”
  闻声,林烟湄当真扭头瞅了眼,而后——
  她纵身爬上江晚璃的大腿,搂着人的脖子吱哇乱叫:“啊!阿姊怎么坐这啊,好怕!”
  “噢噢,湄儿不怕,我改日叫人把井封死。”
  江晚璃揽着突兀扑她怀里的大肉团,不禁腹诽,小妹妹终归是小妹妹,能有几分真胆色?
  她就多余嘴欠试探。
  “还用改日?”
  孰料,她话音方落,林烟湄扬袖抹一把并不存在的鼻涕泡,“呲溜”滑下她的裙摆,直奔那口井去了,在旁捡三五块残砖,拼拼凑凑堵严井口后,得意地拍拍手叉起腰:
  “阿姊耍我一通,可开心了?我把寻人封井的钱省了,不夸我?”
  “唉…”
  江晚璃扶额叹了长长一口气。
  合着她上小鬼的当了!
  “对了,昨日我来时,看前院还铺着汉白玉地砖,是否得清理掉?”
  林烟湄折返亭中,又坐回江晚璃的身侧,杏眼里精光一闪,问着她:“阿姊可觉得腰间热乎乎?”
  不说不觉异样,林烟湄一说,江晚璃惊觉她后腰好似是比之前温暖不少。
  她下意识拿手摸了过去,腰带后的触感鼓囊囊的,还圆溜溜的?
  “你放了什…”
  江晚璃边问边摸索,待手攥到物件,自觉哑了火,捏着那豆包,万分无奈地赏了林烟湄一个大白眼:“你这小鬼!”
  “略略略~~”
  林烟湄送她一串鬼脸,权当还了礼:“许阿姊拿我找乐子,就得允我以牙还牙。”
  “嗖—”
  无言以对的江晚璃把包子扔向了林烟湄。
  林烟湄倏地弹跳而起,举着双臂接住豆包,还不忘谴责江晚璃:“不能浪费粮食!”
  江晚璃没理她,敛好裙摆起身就走。
  那包子攥在小鬼手心,外间风吹了许久,竟不凉也不干,摸起来滑溜溜温呼呼,不消多问,她便能猜到那是林烟湄手汗保着温的功劳。
  包子皮估计都是咸汗味的,哪还能吃!
  况且,她给林烟湄挑的罗裙是温婉秀丽的风格,本预想能牵着一只灵动俊美的小蝴蝶在芳菲丛里周游。哪知,今儿林烟湄的现实表现,俨然是个俏皮精怪、一刻闲不住的小猴儿!
  她如何也不肯再留下观赏,决绝脚步走得毫无留恋。
  身后的林烟湄还没顾上追她,正瞅着脏掉的包子惋惜:“唉,忘记擦手,沾上灰了。”
  她抬眸四下环视生机盎然的园子,见树冠里藏着好些鸟雀,灵机一动,便将包子掰碎,一点点洒进草坪,然后小心翼翼地退出园子,躲拱门后观瞧。
  不多时,树冠摇曳,扑啦啦飞下一群云雀,蹦蹦跳跳捡走了林烟湄的馈赠。
  林烟湄抱臂看着,嘴痒牢骚:“还是小动物好呀,不像臭阿姊,拂我好意一点不心软的。”
  “咚!”
  “诶哟!疼…”
  林烟湄捂着吃痛的头顶,幽怨地回身望去,就见江晚璃不知几时杵在了她身后,手里还抓着个青果子:“干嘛打我?”
  “走,上街。”
  听了坏话不高兴的江晚璃惜字如金。
  林烟湄猜不到她的用意,自觉跟了上去:“上街?干嘛去?”
  “教你斗鸡!”
  “哇,好耶!”
  林烟湄粲然笑开,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江晚璃的腰,歪着脖子对着人的侧脸就是一口:“啵唧!阿姊最好了。”
  底盘不稳的江晚璃被拽了个趔趄。
  她觉得有必要教教林烟湄如何举止有度了,于是站定路边,将林烟湄拉来身前,端起严肃模样,慢条斯理出言:
  “湄儿,你阿姊的身子骨不算好。可否辛苦你,日后行走坐卧、一颦一笑,幅度小些,矜持优雅几分?就拿方才打比方,若我脚下不稳,意外残了,委屈的,岂非是你?”
  林烟湄知道自己兴奋时免不得收不住动作的劲头和分寸,刚刚踮脚亲人时,就有点用力过猛,好似怼到了江晚璃的牙根,硬硬的。
  不过江晚璃直白点破,她觉得惭愧别扭,便耷拉着脑袋不看人,只闷闷应了声:“知道了。”
  “既听懂了,你稍控制些,现在试试。”
  江晚璃想给林烟湄的举止仪态把把关,毕竟出入斗鸡场所的,多为达官显贵,一个个眼尖嘴巴毒,若林烟湄在人前露怯,免不了要伤自尊的。
  “阿姊当真…要我现在再试试?”
  “不然呢?”
  “好…好吧。”
  林烟湄的指尖绞着裙摆,以极缓的速度抬起头,缓缓前移身形的动作幅度亦相当微小,不仔细看都留意不到的。
  江晚璃心觉好笑,这是矫枉过正了?
  她忙开口提点:“也无需这般慢。”
  “噢!”
  林烟湄接纳指令的速度惊人,回应的话音未落,一张小嘴已怼上了江晚璃的朱唇,温存和缓地给了人缠绵一吻。
  吻得江晚璃如木偶般呆滞当场。
  直到林烟湄移开唇,她也没弄懂,林烟湄怎就亲了她?
  而且亲的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舒服。
  林烟湄却已急不可耐地盼她给个回应了:“阿姊,此番我的表现可过关?力道不大吧?”
  “我…”
  江晚璃抬袖遮住滚烫的脸颊,拔腿抢在前头,步伐生风。
  “阿姊?”等不到评断的林烟湄慌得不行。
  害臊的太女殿下生怕小鬼瞧见她烧红的侧脸,情急之下脚步又紧,匆匆搪塞:
  “我,我是要你走两步给我看的!”
  “我正在你身后学你的步态走着呢!”
  闻声,江晚璃倏地止住了脚步:“且慢,你停下。”
  她这是“逃之夭夭”,可不兴乱学呀!
  一头雾水的林烟湄依言照做,躲在江晚璃身后悄咪咪回味适才阿姊被亲蒙了的傻样,压着笑意反问:“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