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是,我悟道了。”守柔心如刀绞,此刻的师母最关心的依旧是自己,她强压心中酸楚和眼中泪花,继续为和光子疗伤。
  和光子失去了抑扬的话音再一次响起:“我做不成的事,你做成了。”
  “我的道号来源于‘和光同尘’,和其光,同其尘,既有不露锋芒之意,亦有同流合污之说。”
  “我守华山这么多年,既是与世无争,亦是随波逐流,本以为坚守本心,定能拨云见日,却不料时不我与。”
  “唯有如你一般破釜沉舟,方知,不破便不立。”
  “有徒如此,我死而无憾。”
  守柔助和光子气行全身经脉,她深知师母修为极深,此时,并不是生离死别之际,她忙道:“我立刻修书请求拂云林掌门前来为师母解毒!”
  她就算是豁出自己和华山的全部颜面,也要将拂云的神医请到华山来。
  “师母不必再劝,”守柔出示掌门指环,“如今我已经是掌门,上下之事由我说了算!”
  她嘱咐成静师姐照顾好和光子,起身离开,寻找笔墨纸砚,修书一封。
  修书之后,守柔悄悄地去见了一个人:冲虚子。
  自洛阳逃回的冲虚子本就伤得不轻,夜里大乱,他就在初级门徒的房内躲着人,也躲着事。
  守柔见到了躺在床上咿咿哟哟的冲虚子。
  “师叔,别样无恙。”
  她甚至没有闲心去更换衣物,她就这么一身地狱血海里翻滚的模样,出现在了冲虚子面前。
  冲虚子见她一副凶神恶煞讨债鬼的气势,心中警铃大作,他忙道:“守一呢?她有没有和你一起回来?你没带上她吗?”
  他可是很关心守一的,若是守一出了什么事,我唯你这个师姐是问!
  守柔见他这幅戏瘾上身的样子,既觉得可笑悲凉,又怒火中烧,她克制道:“师叔知道我为什么要回来吗?”
  “我回来,不是为了华山的百年声名,而是为了守一。”
  她森冷的目光中混入了一瞬间的温情,她强压心中波澜澎湃的情感,冷冷对冲虚子道:“她想守人间太平,我就来替她守。”
  回想起守一的心愿和笑容,守柔再也无法抑制住对冲虚子的恨意,目光凝成锋利剑刃,向其刺去。
  “师叔,我是来杀你的啊。”
  冲虚子见状,两股战战,他口吃道:“你不能以下犯上,我是你师叔啊!你杀了我,你师母不会饶过你的了!”
  他惯常爱以感情编绳索,造囚笼。
  “她死了,死在你的毒计之下。我杀你,你却质问我有没有把师徒尊卑放在眼里。那你杀她的时候,有没有把血脉亲情记在心上?啊?”
  不等他废话,守柔运功于掌,不费吹灰之力地震断了冲虚子的心脉。
  “这是你欠她的,我来讨。”
  守柔直视着死不瞑目的冲虚子,恨意仍是难消。
  此事毕,她会对外宣称冲虚子在大乱中遇袭死去,与华山罹难的门徒们一同火化。
  真想将其挫骨扬灰啊!
  守柔洗净了双手,拿出了佩戴在身上的长命锁,长命锁依然如守一赠给她时那般明净雪亮,它在眼前一晃,她立刻就能想起那个眼睛里闪烁着堪比繁星日月之光的小女孩。
  最初,守一送给她的,代表着守护;而今,它身上多背负了一层含义——成全。
  可是,她们为了成全彼此,付出了太多难以承受的代价。
  守柔紧紧抓住长命锁,抽泣着,自言自语道:“守一,你还好吗?”
  ——
  “风姐,我就说我很厉害吧!这是不是嘎嘎乱杀!”
  巫济一脸得意,抱臂靠在客栈的床边,一只脚还有节律地轻轻抖着,灵正从床榻上七拐八拐地爬上了她的肩膀。
  一人一蛇对着松了一口气的风惊月摆出了个耀武扬威的姿势,这两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仿佛合伙拉了个虚幻的横幅,上面写几个大字“这不是小事一桩?”
  巫济见风惊月苦笑着摇摇头,知道她担心床上的守一,便也不开玩笑了:“我去煎药,待会她转醒了刚好可以喝了。然后我再去看看楼下有什么吃的,去弄一点上来。”
  走到门边,巫济还不忘交代:“你要陪着她哦,她一会儿准醒,别到时候她见不到人挣扎着起身,身后的伤好不容易才止了血!”
  风惊月坐在床边,看着侧躺的守一,两指轻轻地按住了她的脉搏,如今守一的心跳已经逐渐平稳,她嘴唇上的乌紫也慢慢淡去。
  回想起这一路的惊心动魄,风惊月还心有余悸。幸好,她们刚好赶上,救下了守一。
  方才见灵咬住守一的手腕,自腕上血管中吸出毒素,而后,灵将毒素在身体中转化,释放出“解药”。
  吕婵推测,这种“解药”应该是像血清一样的东西,虽然现在看来,守一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但她整个人还非常虚弱。
  巫济的灵有这样的特异功能在,似乎能百毒不侵了,可巫济却说,灵也是需要休息的,何况灵的身体这样小,无法承受住太多的毒素,巫济的医术就在这个时刻发挥了作用。
  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有惊无险了。
  恰如巫济所言,守一有了转醒的征兆,她慢悠悠地睁开了双眼,活动了一下身体,被身后的箭伤刺痛,长久昏迷后的混乱与朦胧在这一刻全部烟消云散。
  守一见到了有过一面之缘的风惊月,但重伤初醒,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如何称呼了。
  风惊月见到守一的窘态,微笑着化解:“你师姐已经回了华山,如今她是掌门了,身边能相信的人不多,你要早点好起来才是。”
  她们二人还没来得及叙话,巫济便提着个超大号食盒咋咋呼呼地走了进来,她见守一转醒,笑着道:“我就说你会醒得很快!少说点话,多吃点饭,然后再!喝!药!”
  “哐”的一声,她从食盒中拿出了熬好的药汤,又对着守一叮嘱了一句:“饭后喝!”
  风惊月见巫济这模样,心中的愁绪也被她的乐观昂扬冲得一干二净了,她故作不满道:“你还真是个人来疯,自来熟,怎么也不先介绍介绍你自己和你那位奇特的朋友?”
  巫济一边把为守一准备的粥摆出来,一边笑着说:“边吃边说啦!”
  笑谈间,生死边缘的惊险尽数化作了随风而去的烟尘。
  第59章 侠骨放狂歌
  吃货之间的友谊建立得格外的快,如果不是因为守一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依旧需要忌口,巫济和她之间的“革命情谊”一定会坚如磐石。
  当然,大家也没忘了正经事,在守一稍稍恢复,能策马而行的第二天里,她们就立即赶往华山。
  待风惊月一行人赶到华山山脚下,她们惊奇地发现,守卫竟然全都无影无踪了,可是这里并没有打斗的痕迹,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她们思来想去还是尽快赶到山上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攀爬山道的一路上,除了见到大战留下的斑驳痕迹之外,也再无人影,直到她们都上主峰,才见到所有华山门徒都被集中在破败的主殿广场前,流民和江湖人士早已经散去,如今是华山派在处理内务。
  广场上是一行行、一列列被白布蒙盖的罹难门徒遗体,一旁还有用于火化的各种器物,但本该是肃穆安静的场合上却出现了争吵。
  一男徒愤然道:“这几名师弟死于剑伤,这出剑之人,技法极为高超,皆是一剑毙命,而那日大乱之中,究竟是谁有这样的本事?!”
  华山派就算再落魄那也是名门正派,剑法虽说不上当世第一,但门徒怎么样都不应该被那些江湖上毫无名声的乌合之众一击毙命!此人的发言直指当今的掌门守柔,他恶意地揣测,当年守柔因下山之事对一些人怀恨在心,所以就在大乱之日公报私仇。
  白发黑衣的守柔背负天地长生剑,手持拂尘,面容平静,她冷冷问道:“你于何处收敛到他们的遗体?”
  那男徒干脆道:“一条道。”
  “那他们的尸身,栽倒的方向是朝山下,还是朝山上啊?”守柔问。
  那男徒被问住,发愣了,只得细细回忆道:“似乎……是朝下的。”
  守柔嘴角扯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嘲讽,她朗声道:“这些人确实是我杀的。”
  此言一出,满座震惊,皆望着面无愧色的掌门,难道她是挟私仇回来报复的吗?
  守柔并不理会这些猜测和质疑,她继续道:“这些人下山途中神色慌张,要么是抢夺了秘籍的内贼,要么是临阵脱逃弃门派于不顾的胆怯之徒,无论哪一种都该杀。”
  那男徒听完,反而被她的理直气壮激怒了,他“义愤填膺”道:“掌门,你可有查证,可有确凿证据?他们都是华山上活生生的师兄弟啊!”
  守柔等这一刻,等很久了,男徒在华山上受够了优待,如今有些偏颇、有些武断,便觉得遭受了天大的委屈,是啊,好几条人命啊,可不委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