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雪花飞卷而入,屋子中央燃烧的炭火噼啪作响,来人逆着风雪,缓缓逼近。
  “你醒了?”他问。
  柳舜华皱眉,看着来人脱口道:“贺玄晖?”
  第114章 第114章她要出去,没有她,贺……
  柳舜华喉咙嘶哑,发出的声音含糊不清。
  贺玄晖听到,身子陡然一僵,脸上顿时绽出奇异的光彩。
  这辈子的柳舜华,从不直呼他的名字。
  他走近,眸底暗流涌动,声音因过度激动不觉有些发颤,“舜华,你记得我了。”
  柳舜华一愕,立即意识到什么,冷着脸费力道:“贺玄晖,我好歹是你弟妹,你却抓我到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贺玄晖眼中的光亮霎时黯了下去,垂下眼眸,看她衣着单薄,伸手将她从榻上抱起。
  柳舜华惊骇,伸手拼命捶打,奈何浑身无力,拳头落下去软绵绵的,贺玄晖纹丝不动。
  所幸,他只是将她抱回到床上。
  柳舜华眸中燃起怒意,厉声道:“你要做什么?为什么要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贺玄晖伸手为她盖上锦被,目光缓缓扫过屋内陈设,嗓音低沉:“舜华,这里是你以前生活过的地方。”
  柳舜华头皮发麻,极力控制住内心的恐惧,“你胡说什么,我何时住过这里?”
  贺玄晖温柔一笑,语气轻柔得像哄小孩子,“都是上辈子的事了,你不用担心,日子很长,我会让你慢慢记起的。”
  柳舜华怔怔地盯着他:“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贺玄晖抬起头,温润的脸上浮起一片柔情,“自我记事起,总是会梦到一个女子。她就站在桃花树下,回头冲我一笑。我不知道她是谁,但就是知道,她对我……很重要,比我的命都重要。”
  “我想找到她,可梦中,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脸。这些年,我见过许多人,有身形相似的,有气质相近的,可没有一个是她。到了婚配的年纪,父母催我成婚,可我还没找到,怎么能甘心,于是,我便与怀着同样心思的刘妉柔定下约定,以此来挡住悠悠众口。”
  “那日,在浮霞园,我见到了你。一种熟悉的感觉让我浑身血液翻涌,像是已经死去的枯藤,重新发了新芽。可梦中女子对我温情脉脉,你对我却冷冷淡淡,我开始怀疑我认错了人。”
  他叹了一声,接着道:“后来,母亲提出要与柳府议亲,我鬼使神差,竟然应了下来。只是天意弄人,你最后还是嫁给了贺玄度。我本来已经打算放弃,可……就在你大婚那日,我全部记了起来。舜华,你便是我梦中一直出现的女子。”
  柳舜华冷哼一声,“一个梦而已,你还真信了。”
  “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那个故事吗?故事中那个男子是我,那个女子就是你。”贺玄晖抓过她的手,漆黑的眼眸里翻涌着近乎疯魔的执念,眼尾泛起病态的红,“柳舜华,你是我的妻子,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你。”
  这些年,他等得太久了,久到他都要放弃了。
  他苦苦追寻着一道道虚幻的影子,苦到每根骨头都浸透了绝望。
  他不是没怀疑过,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他的等待不过是徒劳。
  可是,上天让他遇见了柳舜华,让他记起前尘往事。
  柳舜华就在他身边,他怎么能错过。
  他突然低笑起来,笑声里混着哽咽,滚烫的呼吸喷在她颈侧,冰凉的唇瓣贴着她耳垂,“可老天爷终于开眼了是不是?舜华,你让我好等啊。”
  柳舜华只觉一股恶寒,用尽全力,一把推开他,厉声道:“不,我不是。我已经嫁给了玄度,我是相府的二少夫人。”
  空气骤然凝固。
  贺玄晖的眼神在一瞬间暗了下去,像是被刺伤的野兽,却又在下一秒归于诡异的平静。
  “错了。”他缓缓勾起唇角,眼底却毫无笑意,“相府二少夫人柳舜华已经葬身火海,世间再无此人。如今,你是我的,是我贺玄晖的妻子。”
  柳舜华浑身犹如雷击,“你什么意思?”
  贺玄晖平静道:“相府二少夫人柳舜华已于昨日亡故,明日便要下葬。”
  柳舜华瘫软在锦被间,贺玄晖做了局,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死在火海中。
  那贺玄度呢,他会不会真的以为,她已经不在这个世间?
  不行,她要出去。
  没有她,贺玄度会疯的。
  柳舜华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冷声道:“既然这世上再无柳舜华,那你打算关我一辈子?贺玄晖,你便是这么爱我的?”
  “蓁蓁,我知晓,你不喜束缚,怎么可能一直关着你。”贺玄晖垂眸看着她,语气诚恳,“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凉州嘛,我已为你重新找了个身份,正是凉州籍。”
  柳舜华打了个寒噤,连身份都准备好了,可见贺玄晖筹谋已久。
  贺玄晖痴痴地望着她,“我从未想过要娶刘妉柔,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我想娶的,只有你
  。”
  柳舜华忽而笑了起来,他说他想娶的只有她,“那刘妉柔呢,三日后,你不是要娶她。届时,她是正妻,我呢,算什么,被你藏在别院的金丝雀?还是见不得光的外室?”
  贺玄晖伸手又想碰她的脸,看到她眼中的寒意,僵在半空,“舜华,我怎么舍得这么对你?我与刘妉柔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等我这边事了,她会自请和离。我会光明正大地娶你,迎你做我的正妻。”
  多讽刺,上辈子他为了所谓的心上人,将她冷落在后院,任由程氏迫她自降为妾。这辈子,她却成了他的心上人,逼迫着另一个女人为她让位。
  她抬起头,眼中满是决绝,“倘若,我不愿呢?”
  贺玄晖身子微不可察一晃,修长的手指倏地扣紧雕花床沿。
  半晌,他嘴边绽开一个温润的笑,声音轻柔得像是怕惊碎一场美梦,“舜华,你爱过我的。你还记得吗?你曾为我彻夜忙碌,熬红双眼做了个竹蜻蜓;不管我何时回卧房,你总会留一盏灯,趴在桌上等我;你喜欢赖在我的书房,说我身上有好闻的墨香。你是爱我的,只是暂时忘了而已。”
  屋外北风呜咽,风雪骤急,他的面容隐在阴影里,“你曾经爱过我,日子久了,你总会再次爱上我。”
  “你做梦!”柳舜华毫不留情地打断他,“我爱的是贺玄度,生生世世都是。”
  美梦幻境中的贺玄晖猛地一颤,心像被人掏空,露出个无底洞,幽暗湿冷,痛彻骨髓。
  她彻彻底底地忘了他。
  许久,他起身,抬手接住从窗缝飘进的雪粒,看着它在掌心化作一滴泪,“舜华,我不在乎你有没有嫁过人,曾经爱过谁,也不在乎此刻你爱不爱我。我只要,你能在我身边。”
  贺玄晖已经疯魔了,同他说再多也无用。
  柳舜华不再理他,转过头去。
  敲门声响起,贺玄晖推门,风裹着雪沫吹进屋内,有人提着食盒,站在门外。
  贺玄晖接过食盒,顺手将门关上,“这是我让人备下的,你最喜欢的羊肉汤。”
  柳舜华缩在墙角,一动未动。
  贺玄晖笑道:“过来吃两口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三日后,贺玄晖大婚,成败在此一举,她要想办法逃出去,绝不能让贺玄度分心。
  思及此,柳舜华起身,来到桌前,端起羊肉汤,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一碗肉汤下肚,柳舜华顿时觉得恢复了不少力气,喉间也舒缓不少,正庆幸着,便见贺玄晖又从食盒中端出一小碗汤。
  “舜华,喝了它。”
  柳舜华抬头,愣愣地看着他。
  贺玄晖道:“不是毒药,只会让你暂时说不出话。”
  柳舜华忍住怒气,看贺玄晖紧紧盯着她,便知这药不喝下,他是不会走的。
  她眼一闭,端起桌上的汤药,一饮而尽,“怎么样,满意了吗?”
  贺玄晖伸手,想拭去她唇边的汤药汁。
  柳舜华身子往后一缩,旋即起身回到床上,拉上被子。
  贺玄晖看着锦被下的柳舜华,声音渺远,“舜华,咱们的缘分,很早便开始了,比你想象的还要早,你躲不开的。”
  敲门声又响起,门外人低声道:“公子,相爷让你过去一趟。”
  贺玄晖应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柳舜华,她裹着被子,背对着他。
  他突然就想起了上辈子,他来西竹院,说要娶刘妉柔。
  她一口应下,眼中波澜不惊,不喜不怒。
  那一刻,他的心一下刺痛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身体一寸寸抽离。
  其实,他从未想过要娶别人,娶刘妉柔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等解决掉刘九生,扶持小皇子上位,贺家权力交接,他正式代替父亲执掌朝堂,便再无人能阻止他们在一起。
  父亲不能,母亲也不能。
  可她却决绝地跳入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