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雪落在脖颈,柳舜华浑身一激灵,攥紧手中灭掉的鱼灯。
  贺玄晖与刘妉柔不是互相喜欢的神仙眷侣?
  这怎么可能,上辈子,贺玄晖为了刘妉柔费尽心机,将她冷落在后院,不惜休了她也要迎娶她。
  他们之间怎么可能只是一场交易?
  刘妉柔笑了一声,“你的意思是,钟情于你,便要忍受你妹妹的奚落与羞辱。贺玄晖,幸好我不是真的喜欢你。”
  贺玄晖:“郡主是想终止交易了?”
  刘妉柔沉默,半晌才幽幽道:“贺二公子娶亲之后,你母亲必定催你成亲。若你顶不住,真的娶了亲,交易便终止吧。作为报答,你可以尽管将脏水往我身上泼,我受得住。”
  贺玄晖嗤笑一声,“刘妉柔,咱们合作这么久,我以为,在你心里我就算不是个好人,起码也算个君子。我贺玄晖就算再不济,都不至于让一个女人背黑锅。”
  月光惨白,照得满地碎玉森森。
  刘妉柔明显一怔,笑了笑,“这么说,你不打算成亲?”
  风吹着贺玄晖衣摆猎猎,佩玉锵如。
  他瞥了她一眼,转身离开,“若计划有变,我会告知你。”
  风卷着碎琼掠过,刘妉柔久久立在风中。
  不知过了多久,她叹了一声,“听了这么久,还不出来吗?”
  柳舜华与贺玄度不由一愣,面面相觑,被发现了?
  树影摇晃,有人从对面林木中走出。
  刘妉柔抬眸看着来人,长睫微颤,清亮的眸光带着朦胧的雾气。
  “柳桓安,你都听到了吧?”
  第79章 第79章好大一出戏
  柳舜华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像被石化了一样。
  刘妉柔与兄长?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排山倒海,翻腾而来。
  一瞬间,她全明白了。
  刘妉柔为何第一眼便认出来她,为何三番两次地帮她,又为何突然对贺容暄大打出手。
  她喜欢的,是兄长。
  柳桓安笔挺的身躯一动不动,静静地立在那里,“郡主让我过来,就是听这些?”
  刘妉柔身子一抖,险些要摔倒,她竭力稳住,“柳桓安,你还要怪我多久?”
  柳桓安双手忍不住颤抖,克制住想去扶她的冲动,“郡主若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当初我随口说是平阳王府的丫鬟,是因为我不想被人发现。后来我爹想要把我嫁到北地以便巩固势力,我迫不得已才找上贺玄晖。”刘妉柔声音哽咽,“我从未想过要骗你,更没有作弄你的意思。你为什么就是不信呢?”
  月色下,她一张素颜泛着柔光,裙青衣袍,柳桓安恍惚又看到那个蹲在糕点铺子前哭泣的小丫鬟。
  他叹了一声,“我从未怪过你,更没有不信你。”
  刘妉柔委屈道:“那你为何都不肯再见我?”
  柳桓安的衣摆上沾满了雪沫,被风一吹,又簌簌落回雪堆中。
  片刻后,他转过身去,闭上眼,“郡主,吾非良人。”
  他大步离开,走得很快,生怕慢一步,便会后悔。
  刘妉柔眼泪吧嗒落在雪中,朝着他背影道:“好,柳桓安,你亲口说,说你不喜欢我。你说了,从今往后,我便彻底忘了你。”
  柳桓安脚步一滞,攥紧双手,终是没有停留。
  刘妉柔单薄的身躯在寒风中摇摇欲坠,她猛地向前追去,一个踉跄,扑倒在雪堆里,埋头哭出声来。
  那哭声起初还带着几分压抑,呜呜咽咽,慢慢地愈发悲切起来,似乎要将这辈子的委屈都宣泄出来。
  柳舜华满心酸涩,心疼不已,兄长也太狠心了。
  高大的身影逼近,弯腰伸出手来,刘妉柔仓皇抬头。
  柳桓安将她拦腰抱起,“雪里冷,要哭回宿苑哭也不迟。”
  刘妉柔伸手牢牢揽住他的脖颈,收住眼泪,娇笑道:“柳桓安,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柳桓安别过头去,大步流星地走在雪地里。
  他知道她是装的,可就是狠不下心。
  罢了,刘妉柔就是他命里的劫。
  脚步声越来越远,躲在山石后的两人长舒一口气。
  贺玄度叹道:“真是没想到,端正如柳御史,也会有与人私会的一天。”
  今夜受到的冲击实在太大,柳舜华好半晌才回过神。
  “他们男未婚女未嫁,私会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贺玄度一笑,“自然,不是谁都能像咱们一样,有情人终成眷属。”
  柳舜华看着茫茫雪夜,“你说咱们这是什么运气,这都能撞上。”
  贺玄度道:“此处远离大殿,背靠山峦,南临昆明池,北接梅林,天然一块风水宝地。”
  柳舜华笑道:“这里,不会再有其他人了吧?”
  贺玄度:“那可不一定,指不定有什么人也在暗中呢。”
  两人相视一望,也不知此刻刘昌在不在。
  四周一片沉寂,柳舜华冷得打了个寒噤,贺玄度不忍,轻声道:“此处虽是赏月胜地,但寒气太过,还是先回去吧。”
  柳舜华想了想,推着轮椅便要离开,眼光一瞥,瞧见月下人影晃动,忙止住脚步。停得太匆忙,一不小心扭到脚,整个人跌在轮椅内,坐在贺玄度腿上。
  贺玄度嘴角翘起,正要说话,被柳舜华一把按住。
  “成大哥,好久不见。”
  贺玄度瞪大双眼,这声音是,大姐。
  “石姑娘,不,我应当唤你一声世子夫人。”浑厚的声音带着难以言说的苦闷。
  柳舜华觉得这声音耳熟,仔细一想,这不是皇上新提拔的那个卫尉,成川的兄长,成渊。
  怪不得那日猎场上,贺容华见到他,一瞬失神,原来是旧相识。
  贺容华苦笑一声,“一别数年,成大哥不也是青云直上,咱们都不是暖水村烂泥里打滚的孩童了。”
  成渊握紧腰间的刀,是啊,那个在暖水村吃不饱穿不暖,相互依偎长大的石家小丫头,早已没了踪影。
  他抬头,看着她身上的灰裘,“夫人,这身灰裘与您身份不符,还是,扔了吧。”
  贺容华攥住衣领,只觉喘不过气来。
  她稳住心神,嘴角微微抽动,“你肩上的伤可好些了?”
  那年冬日,她摇身一变,成了相府千金。
  相府的马车停在屋外,她躲在屋内,迟迟不肯上车。
  一直等到日落,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踏着晚霞笑着递给她一件灰裘。
  后来,她才知道,为了送这件灰裘,他险些被灰熊扑食,伤着了肩膀,右手几乎要废。
  成渊一笑,“劳夫人费心,早好了。”
  寒鸦掠过,夜色如墨,漫长的沉默。
  贺容华长叹一声,“既知成大哥过得好,容华也就放心了。只是这夜色深重,还望能送我一程。”
  许久,成渊漆黑的眼眸垂下,隐在暗夜里,“夫人,请。”
  贺玄度慢慢调匀呼吸,轻轻戳了一下柳舜华的手。
  柳舜华意识到人已经离开,忙将手拿开。
  贺玄度大口呼吸着,“蓁蓁,下次别听那么出神。”
  柳舜华一脸歉意,“一不留神,就给忘了。”
  贺玄度咳了声,“那个,我大姐姐她问心无愧,不过是旧人相叙,为免是非才避人耳目。”
  柳舜华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你放心,今夜之事,不会有第五个人知晓。”
  贺玄度一声低笑:“今日真是,好大一出戏,咱们在这竟当了三回看客。”
  柳舜华叹了一声,这世间难全之事太多,见惯了劳燕分飞,愈发觉得能与贺玄度走到一起,有多不易。
  她下意识想抓贺玄度的手,一垂头,发现自己竟一直坐在他腿上,忙跳了下来。
  “你的腿,没事吧?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
  贺玄度笑:“我这腿没那么金贵,你坐一下又不会坏。”
  柳舜华扑哧一笑,正欲说话,瞧见前方树影晃动,石林上有个黑影缓缓蠕动,慢慢直立起来。
  她尖叫一声躲在贺玄度身后,颤抖着,“有……有鬼。”
  贺玄度一手安抚着柳舜华,一手摸向腰间。
  只见黑影一跃,从石林上跳下,原来是个人。
  那人抖动着玄色狐裘,哆哆嗦嗦道:“冷死我了。”
  柳舜华侧身看去,试探道:“皇上?”
  刘昌咳嗽几声,一头栽在贺玄度腿上,伸手抓住轮椅,“我腿,走不动了,你让我坐会。”
  贺玄度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他,“皇上,你猜,我为何要坐轮椅。”
  刘昌颤抖着手指向柳舜华,“方才我都看到了,她都能坐,为什么我不能坐?”
  “她,身轻如燕。你?”贺玄度眉头一皱,“你看看,能一样吗?”
  刘昌见他无动于衷,将狐裘裹得紧了一些,朝着远方大叫一声:“成川。”
  一道黑影闪过,成川踏雪飞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