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贺留善对此言论大加赞赏,轻飘飘留下一句,为人臣应遵循先帝遗愿,彻底阻断了彭城王继位的可能。
  层云楼内,刘九生高大的身影笼在阴影里。
  就在几日前,睿帝召他入宫,让他沉寂了十七年的心再次复燃。他幻想着先帝的丰功伟绩,满怀雄心壮志,以为能大展拳脚,延续先辈的荣耀。可如今尘埃落定,他方知自己有多可笑。
  贺玄度揉着头,九生身份特殊,这些年他身边有不少皇上派来的探子。他对外虽表现出一副不求上进,自暴自弃的样子,可皇上素来深谋远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一些苗头。
  此前临时召见九生,言语又多有暗示,虽仓促崩逝,可依他的才智,怎么可能不留后路?
  刘九生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玄度,你说,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有妄念?”
  贺玄度摇头,“我虽仅见过皇上几面,但这些年他从一个无知小儿,逐渐脱离父亲的掌控,绝不是无能之辈,做事不可能顾头不顾尾。”
  “可是济阳王不日便要到长安,此事已成定局。”
  刘九生深受打
  击,垂头道:“若皇上尚在,当年的案子还有可能。如今的济阳王……他若是继位,只怕此前所做的一切都要白费了。”
  当年先太子涉嫌谋反一案,济阳王的舅舅企图利用此案将先太子一脉斩尽杀绝,被先皇识破后降罪守边,继而叛逃。济阳王父亲也因此渐渐失了圣心,以至郁郁而终。
  若是济阳王继位,又怎会为先太子翻案呢?
  贺玄度思索片刻,“九生,你不觉得奇怪吗?皇上临时召你,明显知晓自己状况,他又怎么可能在明知时日不多的情况下,不做任何安排。”
  一直沉浸在巨大失落中的刘九生抬起头,“你是说,此事可能另有隐情。可若他真有安排,为何如今迟迟不见有人行动?”
  贺玄度点头,“我听闻,皇上崩逝前,曾有一人一直陪侍左右。”
  刘九生:“谁?”
  贺玄度:“柳桓安。”
  刘九生沉默片刻,“可近日,不曾听闻他有任何异动。”
  贺玄度笑道:“你怎知?”
  刘九生咳了一声,脸上的阴翳逐渐散去,声音不觉柔和起来,“芊芊说自皇上崩逝,她兄长一直郁郁寡欢,人都瘦了一圈。”
  柳桓安深受皇上信赖,两人政见一致,皇上对他惺惺相惜,委以重任。两人君臣相处不过半年,却是默契有加。如今皇上崩逝,若说朝中大臣最伤心难过的,非他莫属。
  两人不由陷入沉思,看来想要弄清楚此事,必须想办法试探一下柳桓安才行。
  正想着,周松便来报说有急事。
  贺玄度慢悠悠地饮着茶,“什么急事?”
  周松喘着气,“贺二小姐,她去了金玉堂。”
  金玉堂,长安知名的珍宝阁,一向是达官显贵所钟爱之地,贺容暄更是那里的常客。
  贺玄度冷哼一声,“她去哪里,与我何干?”
  周松急道:“柳小姐也在那里,我远远瞧着,那贺二小姐似乎同柳小姐起了争执。”
  贺玄度向柳九生道声“失陪”,忙让人将他抬下楼梯,直奔金玉堂而去。
  柳舜华将嫁妆礼单拟好,渐渐闲了下来。看着库房满满的聘礼,便想着给贺玄度准备一份大礼。
  贺玄度在相府虽不受重视,毕竟是相府二公子,寻常礼物于他而言自然无甚新奇。
  柳舜华苦思冥想了半夜,终于想到了一个他十分需要的东西,轮椅。
  她自幼爱木工,总爱做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一个轮椅,于她而言,倒不难。只是要做,便要与众不同些。她思来想去,贺玄度白日出行尚可,若是夜间,怕多有不便,若是能在轮椅上放置几个夜明珠,会好很多。
  金玉堂内,她方让掌柜的将店内上好的夜明珠拿出,正预备付钱,便听有人道:“掌柜的,这几颗夜明珠,我要了。”
  柳舜华回头一看,见是贺容暄,转头淡声道:“掌柜的,包起来。”
  如今她有贺玄度送她那些聘礼,几颗夜明珠还是买得起的。
  柳舜华这些日子在各大商铺频繁出入,掌柜的自然认得。贺容暄贵为丞相千金,他自然也认得。
  两边都不敢得罪,掌柜的在一边硬着头皮道:“两位小姐,这夜明珠还有其他品类,要不要……”
  贺容暄冷哼一声,“你是聋了不成,我说我就要这几颗。”
  掌柜的有些为难,“这……柳小姐先看……”
  贺容暄:“她可曾付过钱?”
  掌柜的犹豫道:“不曾,只是……”
  贺容暄依旧不给掌柜的说话的机会,“不曾便是没卖,没卖我为何不能买?”
  上辈子,起初为了贺玄晖,后来又为了柳府、皇后娘娘的关系,柳舜华受够了她的气,任由她在面前耀武扬威。
  在相府那些年,她肆意羞辱于她,骂她耍心计高攀贺家;设计让她的马车坏在冰雪中,冒着寒风回府……
  这桩桩件件,她原不想计较,可如今她又要嫁入相府,若是还任由她拿捏,那岂不是同上辈子一样窝囊。
  柳舜华抬手将钱袋子丢在案上,“掌柜的,这几颗珠子,我全要了。”
  贺容暄冷笑:“柳舜华,你知不知道,你用的是谁的钱?是我们贺家的。用着我们贺家的钱,也敢同我这这摆谱,真是可笑。”
  “贺二小姐,你看清楚了,这是我未婚夫婿送我的聘礼。我与未婚夫婿已订下婚约,不日便要完婚。聘礼既入了柳家大门,那便是我柳家的东西。”
  柳舜华不紧不慢道:“贺玄度他人都是我的,这些东西,自然也是我的。”
  贺容暄一愣,脸上不由一红,“你……不知廉耻。”
  贺玄度方赶过来,便听到柳舜华这句“他人都是我的”。
  一瞬间,他心口不由得怦怦直跳,整个人像被荡进了云中,说不出的畅快。
  直到周松推了推他,才反应过来。
  他冷声道:“贺容暄,不知廉耻的是你吧!”
  两人齐齐回头,柳舜华走过去,笑道:“你来了。”
  贺玄度歪头看着她,只笑着不说话。
  柳舜华见他笑得一脸暧昧,反应过来,他必定将方才那话听了去,忙垂下头。
  贺容暄冷眼瞧着两人眉来眼去,“二哥这话什么意思,是娶了媳妇就不将自家妹妹放在眼里了?”
  贺玄度不客气道:“你这话错了,以往我也从未将你放在眼里。”
  贺容暄见他丝毫不给自己脸面,怒道:“今日这珠子,我买定了。她若有本事,就不要用贺家的钱买。”
  贺玄度瞥了她一眼,“她什么时候用了贺家的钱?”
  贺容暄指着柳舜华放在桌上的钱袋子,“这些难道不是贺家送出去的聘礼?”
  贺玄度轻蔑一笑,“贺容暄,你看清楚了,这些聘礼,是我娘的嫁妆。这些钱,姓万,不姓贺。”
  贺容暄怔愣许久,一直无法反驳,狠狠地盯着两人,终于拂袖而去。
  贺玄度对着掌柜,轻快道:“还不把这些珠子给我未婚夫人包起来。”
  掌柜见麻烦已解决,麻利地去寻木匣。
  贺玄度望着长街上远处一地黄花,突然长叹一声。
  柳舜华笑道:“人都走了,你又叹什么气?”
  贺玄度凑近,直勾勾地看向她,“我在想,咱们什么时候能把这未婚两个字去掉。”
  第68章 第68章红绸蒙眼
  诏书送到济阳王府时,刘昌还在呼呼大睡。
  太傅颜吉慌忙差人将他叫了起来。
  迷迷糊糊的刘昌接过诏书,一下清醒过来,瞬间明白怎么回事。
  他顿时狂喜,当即命人收拾起来,不到中午便迫不及待地启程。
  一行两百余人,浩浩荡荡赶往长安。
  刘昌做了十几年的闲散王爷,做梦都没料到,这样的好事会砸到自己头上,一路上欢喜得合不拢嘴。
  想到不久便要登上宝座,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规格还要再升一升,走一路挑剔一路。
  一会嫌侍女不够水灵,换。
  一会嫌饭菜不够鲜美,换。
  一会嫌撵内不够香甜,换。
  临近长安城,郎中令成渊实在看不下去。
  他策马来到轿撵前,“王爷,咱们此番名义上是为治丧而来,如此张扬怕是不合适。皇上驾崩,您多少要……悲戚一点才是。”
  刘昌张嘴将口中的石榴籽吐在侍女的掌心,“郎中令,我这正高兴着呢,你非要扫兴吗?”
  皇上虽是他叔,但这些年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委实谈不上什么感情,他实在是哭不出来。
  成渊继续谏言,“王爷,等进了城,一定要逼着自己号哭才行。咱们这一行,不知多少人盯着呢,莫要让人抓住什么把柄才行。”
  刘昌咳了一声,“长安秋日干燥,我喉咙疼。若是再嚎,怕是嗓子都要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