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不等柳舜华回应,柳棠华便笑道:“表姐,我姐姐是拿你当亲姐姐看的,你说感谢,可就显得生分了。”
  陈茵跟着笑了起来,看着柳棠华道:“我算是知道你姐姐为何来凉州也要带着你了,你这个小甜豆,真是让人喜欢。”
  陈莹哼了一声,“姐姐,你夸她不夸我,我也可甜了呢。”
  柳舜华指着墙上的鞭子,笑得捂住肚子,“你还甜,你啊,就是个小辣椒。”
  众人忍不住,都跟着笑了起来。
  气得陈莹从床上爬起来,上去就要抓她,几人打打闹闹,刺史府带来的阴霾很快散去。
  这一夜,柳舜华睡得格外香甜。
  夜深人静,更漏声声,贺玄度趴在榻上,毫无睡意。
  想起舅舅白日里说的那些话,他满脑子都是柳舜华那日说要留下时决绝的眼神。
  他们一起经历了生死,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本该有劫后余生的欣喜,如今却莫名其妙地相互置气。
  他越想越后悔。
  自相识以来,柳舜华待他如何,他不是不知,怎么就一时忍不住对柳舜华冷脸了呢?
  柳舜华那眼神,也许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意思,也许她只是刚好想起了什么,有些走神罢了。而且他当时状态并不大好,昨夜范神医施刀折腾了半夜,白日里又未曾好好休息,也许眼花看岔了也不一定。
  不过是一个不值一提的眼神而已,自己几时竟变得如此小气。
  如今冷静下来,细细一想,他当时的确有些无理取闹。
  柳舜华当时一定生气了,所以走的时候都没有回头再多看他一眼。
  越想越不安。
  万一柳舜华也像他一样,气得翻来覆去睡不着,会不会从此就不再理他。
  “周松,周松。”他喊了起来。
  周松方迷迷糊糊地睡着,便被嚎醒,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从外间跑了进来。
  “公子,怎么了,可是伤口……”
  贺玄度打断他,“明日一早你马上去一趟陈家。”
  周松睡眼惺忪:“哪个陈家?”
  贺玄度嫌弃道:“就是柳舜华她外祖家啊,此前不是让你暗中调查过。”
  周松反应过来,“公子,你也太心急了些吧,这大晚上的,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着去请柳小姐。”
  贺玄度咳了一声,摸着鼻子,“谁说我要请她过来了?我是突然想起来,他们陈家怎么说也是帮了咱们都尉府的大忙,是不是?今日我状态不太好,柳舜华过来的时候,我竟忘记向她当面致谢了。”
  周松一脸嫌弃,“大半夜的,就为这么点事?”
  贺玄度正色道:“怎么能是小事呢?她可是救了咱们都尉府。这么大的事,白日里她过来时,你也不提醒着我道谢?这不知道的,还以为都尉府多薄情寡义,不知感恩呢。传出去,都尉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周松打着哈欠,“好好好,这是天大的事,明日一早我就去陈家当面致谢。我的公子,能让我去睡了吗”
  “等一下,”贺玄度叫住了他。“那个,你也知道,柳小姐她,一直对我很关心。明日你去谢礼的时候,若柳小姐问起来我的情况,你就如实相告。若是她不问……你就,旁敲侧击地暗示她一下。不过,要注意点措辞。”
  周松上下看了看贺玄度,不解:“你的情况?你什么情况?”
  贺玄度指着自己的后背,“你没看到,我这都疼得彻夜难眠了。”
  周松扫了一眼他的后背,嘴角一撇。之前被砍伤,比这严重多了,也没见这么矫情。
  大半夜的把他薅起来,说只是为了都尉府的颜面,骗鬼啊。
  分明是前脚得罪了人家柳小姐,后脚就想办法上赶着去讨好,当他是傻子看不出来吗?
  还疼得睡不着,是闲得睡不着吧。
  第42章 第42章浑身无力,手疼,劳你喂……
  夜里下了一场小雨。
  早起醒来,一池青草漫长,蛙鸣阵阵。
  院中的枣树越发油润,密密的枝叶间,隐隐露出豆大的青果子。
  柳棠华拉起陈莹,仰着头去看那些小青果子。
  二表哥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对着枣树一跺脚,叶片上隔夜的雨水簌簌落下,微凉的雨滴滚进衣领里,激得两人一下跳了起来。
  “好啊,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讨打。”
  陈莹嘴上骂着,抓起墙边的短棍便追了上去。
  二表哥抬脚便跑,方跑到门口迎面撞到上了人。抬头一望,来人身穿官服,不知来此作甚,瞬间紧张起来。
  柳舜华正在屋檐下同陈茵说笑,抬眸一瞧,正看到周松。
  “你怎么来了?”她有些诧异。
  周松笑道:“此前刺史府突袭都尉府,多亏了柳小姐仗义出手,我奉都尉之命,特来道谢。”
  说罢,一挥手,招呼几个等在门口的侍卫抬了谢礼进来。
  二表哥听他说是都尉府的人,细细一瞧,发现竟是那日巷口给他们传话之人,这才放下心来。
  外祖与舅舅听到动静,见是都尉府的人,忙出来相迎。
  周松与他们客套两句,便指挥侍卫们将谢礼放好。
  外祖瞧着堆积在旁的谢礼,连声道:“万都尉客气了。有劳这位官爷了,大清早的烦你特地跑来一趟。”
  周松连连摆手,嘴上说着哪里哪里,脑子里却不住在想,这么多人在,他要如何不动声色地暗示柳舜华,才能让她看在表公子可怜的份上,原谅他这次的愚蠢行为。
  外祖见他依旧站着,丝毫没有回去复命的意思,一时摸不清他的想法。
  众人尴尬地站了片刻,外祖忍不住打破沉默:“这位官爷一路辛劳,若是不嫌弃,还请进屋喝一杯茶。”
  周松听他提到茶,接道:“哎呀,说起这个茶啊,茶,我们表公子他,最喜欢喝这寻常人家的茶了。可惜啊,他没口福。”
  他这话接得过于生硬,众人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能陪着干笑。
  陈莹疑惑地看向柳舜华,眼神示意,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柳舜华摇摇头,这个周松,今日的确有些怪异。
  外祖只能赔笑道:“我们家的茶,都是外面铺子里随便买的,只怕入不了贺公子的口。”
  周松突然一拍头,伤感道:“哎,贺公子如今怕是一口茶都喝不下了。”
  他瞥了一眼柳舜华,继续道:“昨夜他疼得啊,是翻来覆去的,一整晚都没睡好。整个人都恹恹的,也没什么胃口,从昨天到现在,竟是一口饭也没吃啊。”
  果然,此话一出,方才还一脸淡然的柳舜华忙走了过来,“昨日我离开时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过了一夜,反而严重了呢?”
  周松拧着眉,“大概是郁气凝结,导致淤血难散吧。”
  柳舜华本就忧心贺玄度的伤势,听到他病情加重,更不放心。
  她走到外祖身边,轻声道:“外祖,贺公子毕竟因我受伤,如今伤势加重,我想我应当前去探望,不然岂不失礼。”
  外祖点头,“理当如此。”
  得了外祖应允,柳舜华当即跟着周松去了都尉府。
  贺玄度已经勉强能起身,半靠在榻上,正百无聊赖地喝着肉粥。
  听到门口有脚步声传来,便知是周松回来了。
  人还未进屋,他便急道:“你回来了,怎么样?”
  周松大步跨进来,看到贺玄度手里的肉粥,朝着他使了个眼色。
  贺玄度一时不解其意,疑惑地望着他。
  周松露出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退到一边。
  日光流泻,青紫罗衣的裙摆扫过门槛,似一团青云飘荡,柳舜华走了进来。
  贺玄度怔了片刻,他没想到,昨日他朝她冷脸,她竟还肯跟着过来。
  想起周松方才的眼神,贺玄度福至心灵,一下明白了过来。
  手一抖,汤匙落在碗中。
  他身子费
  力向前,伸手去抓汤匙,手却抖得厉害,试了几次,都未曾拿到。
  柳舜华看得眼眶泛红,贺玄度竟虚弱到如此地步。
  她快步走过去,按住他,掏出帕子,将方才溅出来的粥糜擦干。
  周松实在看不下去,找了个借口赶紧溜之大吉。
  贺玄度微微喘着气,看着柳舜华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柳舜华见他脸色惨白,眼下一片乌青,果如周松所言,他疼得彻夜未眠。
  贺玄度偷偷瞥了柳舜华一眼,瞧她眼中满是疼惜,自觉是最佳时机,此时不道歉更待何时。
  “对不起!”
  “对不起!”
  话一出口,两人皆愣了片刻,待反应过来,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贺玄度笑道:“好端端的,你道什么歉。昨日之事,本就是我不对。如今你这一开口,倒显得我小肚鸡肠了。”
  他半仰着头,目光中是一贯的肆意飞扬,嘴角的笑格外灿烂,衬得惨白的脸上都有了几分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