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路屿舟:“你们盛家其他人死绝了吗?”
  盛开济的声音也淡下来。
  “我可以不选你接班,可你不能没这个能力。”
  炎炎夏日,露台这一方天地却安装了两台制冷机,三两句话让空气如坠冰窟。
  盛遇在屋里听傻眼了。
  他可算知道这俩人怎么把关系弄得这么僵了。
  这么个谈法,没打起来都算彼此脾气好。
  生长环境不同,接受的教育不同,思想理念更是截然不同。
  路屿舟不能接受盛开济结果至上的行动方针,盛开济仅有的一些愧疚,也在路屿舟的执拗里消耗殆尽。
  要不是亲父子呢,一个狗脾气。
  “很感谢您这段时间的关怀和照顾。”气氛冷了几分钟,反而是路屿舟先开了口。
  然而随着他几句话落下,氛围不仅没有缓和,反而如骤然绷紧的丝弦,一触即发。
  “很抱歉,您对我的人生规划,并未得到我本人的采纳。‘路’这个姓氏我用得很顺口,没有改的打算,不如我们还是一切照旧?或许十七年前的意外,正是天意认为我们不合适,短暂的父子情谊,不如到此为止。”
  “……”
  路屿舟耐着性子说完了最后几句,说完就要走,起身幅度过大,座椅甚至滑出一米远。
  盛开济原地没动,不悦地沉声道:“与长辈告别时,要直视对方的眼睛。”
  路屿舟都快把盛家大宅炸了,还管什么礼不礼貌。
  盛遇都怕他扭头对盛开济说一句:直视我,崽种。
  眼瞧着路屿舟就来到窗前。
  盛遇躲在窗帘背后,慢半拍地意识到该跑了,刚一转身,撞上走廊侧边的摆台,上面的薄胚花瓶左右一摇晃,哐当——
  砸了下来。
  “……”
  满地花瓶碎片。
  盛遇抱着一碟子水果,心虚地朝后看。
  正对上了落地窗外,路屿舟愕然和疑惑糅杂的目光。
  怔愣了片刻,路屿舟把视线移到地面,又移到盛遇脸上。
  他那张刚发完火的帅脸诡异地舒展了些,挑挑眉,满脸写着:你、又、闯、祸、了。
  两分钟后,盛遇和路屿舟一起站到了露台外面罚站。
  第26章 不同
  天幕一片湛蓝,悬挂着艳阳。
  这个时间点的露台,可着实称不上舒适。
  盛开济身体后倾,靠着椅背,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慢慢敲击着,似乎在思忖从哪里问起。
  “小遇,你……”
  刚吐露几个音节,站在盛遇旁边,充当背景板一样的路屿舟就忍不住了,皱眉开口道:“冒昧打断一下,我们能先坐下吗?”
  盛开济一诧,反应过来扫了一眼两人晒得发红的脸颊,连忙颔首:
  “当然。盛家没有体罚的传统。”
  盛遇没想到这层面,跟着愣了一下,回神的时候,已经有把椅子被拖到身后,硬质的铁艺椅子腿很轻地磕到了他的脚踝骨。
  盛遇扭头看了一眼,路屿舟已经大爷似的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
  太狂了。
  这就是野生玩家的气势吗。
  盛遇顿时挺直了腰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天塌下来有高的顶着——盛董事长真生气,此处也有更欠揍的吸引火力。
  他安详地落了座。
  露台开阔,微风从南到北,席卷走了艳阳下的燥热。
  有片刻没人说话,诡异的静默笼罩了三人。
  盛开济翻阅着自己带来的文件,眼镜滑落到鼻梁,露出镜片后冷静的、审视的目光。
  他低着头,边翻边说:“既然你不介意小遇在这儿旁听,那我就直说了。”
  这话是给路屿舟的。
  盛遇不用回头,也知道旁边这位大爷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路屿舟支着额头,半垂眼皮,敷衍地:“嗯。”
  “全球建筑学名列前茅的院校,都在报告里,选择送你留学,是因为国外商科的专业水准更适应集团的运营模式,家里本意是希望你多修一个学位,强迫你更改志愿,没有的事。如果你实在抗拒,今天就暂时不谈这些,但我有一点提醒你,赌气归赌气,别拿前途开玩笑。”
  路屿舟快睡了。
  盛开济倒也不恼,跟这位便宜儿子打了一段时间交道,他早知道有些人生来就是克自己的,要是每回都生气,早晚被这位克星气死。
  “报告我放在这儿,你拿回去看看。忘了说,留学可以不走国际高,只要愿意,重高学生也可以申请,明年升高三,你还有一年时间好好考虑。”
  盛开济微吐出一口气,上半身后仰,陷进了单人沙发里,这样的姿态使他看起来有股无形的压迫感。
  “现在,我们来谈谈重新认证亲属关系的问题。”
  身份确定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月,除了盛遇主动搬回路家老宅子、路屿舟偶尔来盛家走动,一切好像没怎么变。
  盛遇还以为大人们忘了世上还有法律,还有身份证,还有户口本。
  今日一听,方才知道,导致僵持的竟然是一个非常微小的点。
  ——姓氏。
  “我理解你对父母的感情,也无意强迫你割舍之前的生活,‘屿舟’二字完全可以保留,但盛家的姓氏必须加上。”盛开济两手交叉,“这并非什么冠姓情节,只是我不希望日后向外人介绍你,还得车轱辘话,告诉众人你为什么姓路。改个姓氏就能解决的事情,没必要弄得很复杂。”
  看,最大的理念分歧出现了。
  盛开济看重效率,改个姓就能省无数口舌功夫,在他看来真是再划算不过的一笔买卖。
  所以他不能共情路屿舟的执拗。
  但……
  人活这一辈子,总不可能只是为了死吧。
  一生中总有那么一两件小事,是值得浪费光阴的。
  “爸爸……”
  盛遇试探着举起来手。
  两人的目光瞬间都聚集在他身上。
  盛遇:“我也要改吗?”
  突如其来、看似没头没脑的一个问题,却令气氛瞬间冷寂。
  盛遇是典型的孩子心性,看问题有失偏颇,盛开济很少把小儿子的建议放在心上。
  但此刻却被这些小孩儿剑走偏锋的切入点提醒了一件事。
  ——这不应该是他一个人就拍板决定的事。
  就连路屿舟也顿了一下,稍微把目光偏回来,余光很淡地落在身边人地侧影上。
  盛遇满脸纠结,斟酌半晌才说:“我能不改吗……我觉得路遇……不太好听。”
  也不是不好听。
  准确一点说,是不习惯。
  姓名是社会关系的一部分,改掉姓名,社会关系就会进入一段漫长的适应期。
  大人是方便了,他跟路屿舟麻烦大了。
  没想到这一点,盛董事长罕见地沉默下来。
  盛遇继续说:“改姓这件事,老实说,一开始我完全没想过,又不是改回来,那十七年的意外就不存在,都叫了十七年了,就继续叫着呗。改不改我都是您儿子,同理,改不改他都是路屿舟。”
  难得跟盛董事长辩论,盛遇有点把握不好尺度,说到一半停下来,又推敲半晌,“可能有点绕,我就是想说……路父路母都去世得早,没给他留什么东西,姓氏算一件……认个亲生父母,不至于把养父母的遗物也丢掉吧。”
  “而且……”盛遇皱了下眉头,音调降了下来,悻悻地嘀咕:“路遇这名儿太奇怪了,还不如叫偶遇……改姓偶,小名就叫偶巴……”
  盛开济:“……”
  路屿舟:“……”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路屿舟,他撇开脸,喉咙底又轻又闷地滚出了一声笑。
  盛董事长接不上这种脑洞,中年男人孤独地沉默。
  笃笃——
  哑得听不真切的两声敲击,从落地窗的方向传来,盛遇敏锐地捕捉到了,回头看去,盛开济的助理恭谨地把门推开了一条小缝。
  “董事长,有您的电话。”
  盛开济立刻起身,颔首说:“这些事日后再议,都回房吧,晚上我不在家吃饭,你们自便。”
  盛遇跟着站起来。
  走到门口,盛董事长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望向盛遇,目光冷淡中透着几分无奈。
  “下次不许偷听别人讲话。”
  盛遇习惯性哦了一声,哦完才反应过来。
  “不是,你俩也没关门啊!”
  盛董事长的步子又是一顿,差点踩到满地的花瓶碎片。
  盛遇老实了,安分地低下头。
  偷听他不认。
  但确实闯了点祸。
  -
  离开露台,盛遇直奔自己的房间,第一件事就是脱了碍事的拖鞋,咸鱼似的瘫倒在沙发里。
  路屿舟不紧不慢地走进来,顺手带上了门,途径洗手间,从架子上拽了条毛巾,远远扔给沙发上的咸鱼。